第77章 七十 中流砥柱(3 / 3)

十月初,北軍分為兩隊,一隊由陸慎率領,出其不意的繞過淮河,進攻徐州。徐州城內,近八萬人。鑒容將王榕派到徐州,告訴守將夏侯炎,你如果堅守十天,我們肯定前來救援。十天過後,我如果不來,就隨便你處置徐州。我都不會怪罪。

另外一隊,由北帝自己帶領。十月初三,強度淮河。鑒容命令南軍在河灘,擺下槍陣,槍尖一律朝外,防止騎兵衝撞。北帝軍隊,以火船開路,南軍利用十丈長杆百根,固定在樹立河中的巨木之上,當焚燒的火船接近,長杆尖端的叉子,迎擊火船。火船不能進退,燒成灰燼。與此同時,浮橋上,我軍士兵以大炮發射巨石,擊中敵船,即刻下沉。鑒容下令,凡是落水的北軍士兵,不用俘虜,一律殺死。到了第二天,淮河的下遊,也為鮮血染紅。

由於傷亡眾多,北軍終於後撤,稍作集結,彙集到徐州。鑒容也日夜行軍,趕到徐州。此時的徐州,白天也是濃煙滾滾,暗無天日。淮河暴漲,山洪暴發。因此,龐顥的軍隊,不可能及時救援了。

竹珈的乳母鬆娘,是王榕之妻子。因此東宮聚焦徐州時候,孩子也各外緊張。陸慎攻城,不如河南王有章法,但卻格外強力。陸慎對自己的軍隊說:“世上隻有更強的力量,絕對不存在攻不破的城池。”

鑒容軍隊,與北帝的軍隊遭遇徐州野外,形成拉鋸。因此在第十一天上,夏侯炎與王榕,仍在苦戰。我在東宮,和蔣源分析形勢,始終沒有休息。竹珈的旁邊,坐著周遠薰和宋彥,宋彥給他講著守城的情況:“陸慎,用一百門攻城巨炮,萬石齊發。但徐州樹立木柵,抵抗飛石。陸慎又把士兵分成三個梯隊,輪流攀城。但徐州城放下無數點著火的草繩,那些士兵,都跌落下來。徐州守卒,從城牆根挖掘地盜,陸慎軍不知為陷阱。戰車至地道處,皆倒塌入陷

。夏侯炎將軍袒露上身,頭係汗巾,在徐州城頭擂鼓。戰鬥至第十天,決定反守為攻,王榕親自站在徐州城的最高處,戰場形勢,一目了然。陸慎軍隊異常勇猛,砍倒柵欄,填平敖溝,但夏侯炎仍然不出戰。王榕隻得派傳令兵問他,將軍打算應戰,還是退守呢?夏侯炎說,既然老子打算應戰,兔崽子們替我們填壕砍柵,老子和兄弟們為何要阻止?王榕遂向他致歉,說不知道將軍的策劃。可是,等到陸慎軍隊攻到城下,夏侯炎還是沒有動靜,王榕再次請人詢問他,夏侯炎不耐煩地說,戰鬥緊要關頭,叫我幹什麼?反正王大人的陣法,我已經牢記。但具體的火侯,我們軍人才懂。午後,徐州城下,夏侯炎忽然率軍呐喊擊鼓,聲音雷動,北軍破膽後退。此時,雙方交戰與城外。北軍,士氣開始衰弱,而我們的氣勢,猶如朝陽,正在旺時。”

竹珈聽到這些,眉飛色舞。但轉瞬間,就蹙起眉頭:“盡管這樣,仲父還是危險,是不是?”

宋彥單腿跪下:“老天有眼,吉人天相。”周遠薰的臉上,紋絲不動。他本來就緘默。如今我才想起,東宮喧嘩人聲中,幾乎沒有過他的聲音。

蔣源說:“到今天。太尉軍與徐州軍,仍然不可以會師。其實,北軍等於攔腰切斷兩軍。除非太尉或者夏侯炎軍隊吃掉北帝或者陸慎一部。不然,龐顥軍隊抵達之前,有寡不敵眾的危險。”

我看了看天空:“明天可是月食日?太尉在明日,預備發動總攻擊。是否會不利?”

蔣源揚眉:“這個嘛,太尉大人說了。我往,他亡,縱使不利,也是對方。太尉大人自從出征以來,還沒有剃過胡須。大人也說了,隻要勝利,他才可以淨麵去髯。陛下,你好幾日沒有休息了。為了明日,後日,將來,先回昭陽殿休息。臣等在此,有特殊情況會立刻報告的。”

我歎息,聽到這些話。雖然是豪邁之言,我卻不能夠興奮。他不信鬼神,可是,真的沒有命運嗎?

夜深了,大半丸冷月照著巍峨的宮殿。昭陽殿的翠竹,帶著殘夢搖曳。戰場的水深火熱,似乎是另外一個遙遠的世界。這個夜晚顯得格外的安靜。我根本睡不著,吃了安胎的湯藥,嘴裏越發苦澀。

竹珈手持著鑒容給他的野王笛,踞坐在窗台上,望著月亮。

“母親,我常常把月亮當成是爹爹,無人的時候,我就會對它說話。而且,覺得月亮,會對竹珈笑。”他說。

自從我知道懷孕以來,每次麵對竹珈。都感覺到一點內疚。大人的事,怎麼樣讓孩子理解呢。我慈愛的抱住他:“你的爹爹肯定會聽見。”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他是一個頂好的人。母親比你稍微大一點的時候,你爹爹就照顧我了。那時候,整個世界,都是他一個人支撐。所以,他會很累……”我說不下去。

如今想到王覽,我就會有一種浸透骨髓的靜謐感。這種靜謐,和戰爭以來,周圍的喧鬧與騷動完全不可以調和。對於他,我的情感,已經超過了對故人的愛戀,對傷逝的悲歎,而是獨立於塵世的,完美的記憶。他沒有任何缺陷,因為他短暫的生命,這種美好,永遠的定格。鑒容和王覽,是不同的。鑒容也好,我也好,我們都是苦苦掙紮於世間的人。何處是岸?茫然四野皆枯秋。

竹珈還不足以猜出我的想法。他說:“我剛才對月亮祈禱。希望保佑仲父勝利。母親,我可以看到月亮,但看不到仲父,他比月亮,離我更遠。”

我把他抱到懷裏:“竹珈,你的爹爹,一定會保佑我們的。記住,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你是我的長子,帝國的儲君。無論如何,不會改變。百姓家的小孩,做媽媽的愛寵,說是金不換。你竹珈,是皇帝的孩子,對母親來說,即使給我整個江山,我也要竹珈。”竹珈的小腦袋靠著我。我們母子,相依為命。過去,我把他當成王覽的遺念,感情的寄托。以後,他會成長成一個獨立的男子漢。不同於任何一個人。竹珈,就是竹珈。

第二天,鑒容軍隊對北帝大營發起總攻。蔣源告訴我說:“如今我們有一個優勢,就是北帝的糧草,接濟困難。當初太尉在北帝的後方,派出了一個遊擊分隊。他們穿上北軍衣服,隱藏在山林中。行蹤飄忽,來去如風。夜間見到北軍糧隊,舉刀就殺。車輛聚集,就縱火焚燒。因此,北軍的後備,如同驚弓之鳥,惶恐萬分。但我們也有劣勢。正麵攻擊,我們目前隻剩餘十萬人,而北帝這裏,即使損耗過半,還有二十多萬人。北軍的騎兵善戰,我們騎兵新建。幾乎沒有正麵對抗的經驗。徐州王榕,夏侯炎,自身危險。龐顥,鞭長莫及。因此,太尉處於不利的地位。”

從這天早晨開始,三天,我們沒有一個人鬆懈片刻。到了這種時候,也不會覺得疲倦。第三天,鑒容那裏,派回來一個人。

來人正是陳賞。他的臉麵上,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僅可認出他來的兩隻眼睛,還燃燒著殺氣。他跪在我的麵前,送上鑒容的親筆信。

他一字一句稟報:“夏侯炎部,已經難以支撐。昨日王榕派人告知太尉,說他們不欲落入敵手,萬不得已,要殺身成仁。太尉大人回答說,我華鑒容還活著,你們就必須活著。兩軍分割,這算是唯一的約定。太尉大人,對付北方騎兵,打算采用卻月陣法。昨天下午,派出我們的主力。太尉大人,以禦賜‘玄一’寶劍割破靴子,然後將寶劍插入陣地。對大家說:我是朝廷三公,不可以死於敵手。我在這裏,絕對不會後退一寸。如果你們在前方戰敗。我就在此用此劍自殺。決不會讓各位死,而我獨活。”

陳賞所說的卻月陣,是圍繞插白羽毛的兵車,組成半圓形的隊伍。當對方騎兵攻擊。則兩側出現弓箭手,在箭手的背後,隱藏巨大的□□,上麵架設長矛,兵士用大錘擊打,發動長矛攻擊。殺傷力很大。但過去,僅僅實踐於中小規模的戰爭中。但對於數十萬北軍,這種方法也不能不說是鋌而走險。

我走到邊上,背對著東宮眾人。一定是出於緊急,鑒容草書數行。

“阿福,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然而於我,不過視名望如浮雲而。成全天下,隻為一人。山河破碎,國難當頭,我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唯有牽記你與太子。望京師同仇敵愾,汝母子多加珍重……”

我看到這裏,已經淚流滿麵,卻見信尾還有一行字:“我派陳賞回京,因其夫人,不日臨盆。鑒容不幸,生而喪父,竹珈,亦為遺腹之子。因此不欲使陳賞之子,再遭喪父荼酷。”

鑒容,因為這樣,你就知道保全他人的性命。那麼我呢,我也懷著你的孩子呀?難道我的孩子,又會是一個無父的遺孤?

死去的人,萬事皆空。而活著的人,痛何以堪?

飛花滿天,恰似忠魂當空舞。

此生隻為一人去,莫道君王情也癡。

鑒容,我要你活,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