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尾篇+特別番外(1 / 3)

(上)

大帳之夜。我在鑒容的身側醒來。他圈抱著我,眼睛裏麵溢著生命的光彩。我到他的營地一整天了,可他片刻都沒有離開我。唯恐他一鬆手,我們又要輾轉紅塵,不得相見。

我笑了笑,到了這個時候才慢慢回憶起白天沐浴梳妝過以後,一個個來拜見我的人。龐顥的激動昂然,王榕的喜極而泣,蔣源的滿腔憤慨。我慶幸上蒼還是保全了我這幾個文臣武將。軍營中有兩個女人,一個是流蘇。她看到我以後,雙膝跪倒,掩麵為我這失而複得的君王流淚,嘴裏斷斷續續再也成不了句子,念叨的隻是:“王郎……王郎……”

鑒容溫和的寬慰她道:“王玨即使被俘,柳曇當前和王家結盟。絕不可能立刻殺他。但多了王玨,柳曇對王氏肯定會起疑心……”

無論王琪,還是柳曇,都不應該知道太平書閣的存在。所以,王玨盡可以推托。他們即使滿腹狐疑,但冒冒失失處死王玨,也有諸多不利。

除卻流蘇,我還看見小鷗。這丫頭頭發還是甚短,穿了一身男裝。見了我比過去恭敬,大眼睛裏麵還是流露出不滿的情緒。我懶得和她一般見識,但到了夜半無人,唯獨我和鑒容私語之時,我還是提到她:“她怎麼也在你這裏?”

鑒容一愣,溫柔的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坦然地說:“你說她呀?我真真是沒辦法。當初我和北國打得激烈的時候,她一個人爬越火線到了戰場附近。一群運糧的民夫發現她是女孩,死活不讓她在往前走了。勝利以後我才見到她,怎麼可以趕她回去呢?今天傍晚你睡著的時候她過來悄悄問我皇上是不是有喜了。我點了頭,她就哭了起來,說她就盼著這一天呢。”

我把手伸進鑒容的胸膛上取暖:“嗯,別人都對你好……”

鑒容抬起身體,把耳朵貼在我的腹部:“阿福對我也好,我自己知道。你還要給我生孩子。”他用手指輕柔的接觸我的肚子,傻傻的微笑說:“沒想到我也要當爹了。”

我歎氣:“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竹珈他們,何時可以攻下建康?”

鑒容點頭:“有了你,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他說完,肌肉忽然抽搐了一下。

我忙問:“你怎麼了?”

他笑著擺手:“沒什麼。大戰突圍的時候我摔下馬過,隻是頭痛也沒有大礙。這些天茶飯不思又睡不著覺,頭疼又發作了。”

我詫異:“不用藥嗎?”

他浮出極淡的微妙笑容:“看過大夫的。”

我把他當成孩子一樣抱著:“金魚好傻,沒有了我你就不活了嗎?”

黑夜裏他的歎息沉鬱,聲音帶些沙啞:“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敢去想這些問題。我已經叫人做了三口棺材,萬一你……,我就會踏平首都。王,柳一人一口,剩下的留給我自己。”

他的眼睛又濕潤了:“還好你活著。你跟我們的寶寶受苦了。”

我的淚不知不覺就淌下來,我趕快抹了一把臉:“傻瓜,要死也要和你一起啊。”

他又笑了,我們藏在彼此的懷裏,活像一對撒懶的孩子。直捱到天明。

第二日,我到軍中的消息才正式傳開。沒有龍袍,我隻好穿上一件白色的戰袍。登臨高台,十萬大軍歡呼雷動,聲震雲天。目睹此種場麵,以前的我還會有激動,但到了今日我隻存下冷靜。為外界感染是人的天性,但我關心的隻是這支軍隊怎樣取得勝利。經曆過我所經曆的,還要和小鷗這樣的女孩子一樣熱血沸騰,可能嗎?

回到帳篷,穆國公已經到了。他身披銀甲,風塵仆仆。毫不失卻英雄豪邁之氣。見了我,他哽咽下跪:“皇上,老臣護駕來遲。”

我扶他起來:“國公爺來得正好。你曾經叫謝長史對朕說,你們四川隻歸於朕。朕深陷囹圄,也未嚐忘卻國公之言。國公爺先前幾次送糧,現在又領兵勤王,拊趺純梢隕倭四隳兀俊?

穆國公固執的壓低雙腿:“確信陛下在太尉處,老臣即高興又惶恐。柳曇宗親,犯上作亂罪加一等。但老臣當年不知底細,竟然向內宮獻上柳曇推薦之美少年周遠薰。謀逆之罪,臣也有份。”

我故作笑容道:“不知者不為罪,周遠薰這孩子心裏還是向著朕的。可惜他在石頭城大火中喪生了。國公爺不說朕還不知道。以後就不要提起了。”我說的口氣很低但尾音加重。穆國公上了年紀,一陣秋風吹來,他手指微顫,避開我的眼神。

鑒容聚精會神的看著我,似乎也有心事。

月滿如晝,我坐等鑒容回來。他送穆國公回去,明日兩軍就可會合。不出意料,京師月內可破,隻是竹珈,韋娘會不會受到傷害?

沒有別的侍女,滯留軍營的流蘇服侍我散了頭發,我忽然問她:“那個小鷗姑娘呢?”

流蘇說:“她今天不辭而別了。”

我將蓬鬆的長發攬到脖子後麵:“跑哪兒去?”

流蘇搖頭:“陛下關心的不是此事吧?”

我眯縫起眼:“流蘇,我的玉璽是不是藏在王琪家裏?”

她回答:“是。”

我笑:“大哥做事果然周密。你們在小舟上告訴我楊衛辰還在宮內,我就知道玉璽給他偷去了。別人盜玉璽,不過是盜。但碰上楊衛辰就沒有那麼簡單了。不管大哥自身如何,他到了建康,他們兩家必然不和。”

流蘇說:“這也是王郎計劃之一。如果王琪保他,柳曇會不滿王家。如果王琪不保他,王郎說出玉璽的所在,柳曇還是會不滿王琪。”

我執手送她出賬:“你放寬心,大哥應該會劫後餘生。”

她情淚盈盈:“陛下,如果妾身還可以見到王郎,請您讓我們告別書閣隱居鄉間,行不行?”

我拍她的手:“朕答應。”

回首鑒容已經在帳口黑影裏佇立,他對我說:“誰不想海闊天空的了卻人生?”

我拉著他的手臂,放下帳簾,凝視他:“你說過你要陪伴我,那就委屈你‘大隱於朝’吧。”

他對我隻是笑,忽然低下頭,溫柔綿長的吻我。灼熱的氣息讓我熏熏欲醉。

他牽著我的手,把我拉到床塌之上。燈火裏,他的明亮雙眼一直注視我的瞳仁。

下一刻,他跪在我的腳下。

“容?”我驚呼。

“阿福,我有個秘密。雖然情有可原,但我沒辦法對你瞞下去。而且川軍到來亂黨崩潰指日可待。我更不需要隱瞞了。”

他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玉匣。我打開一看,內裏是一卷明黃色帛書。我是皇帝,自然知道是什麼。我大為駭然,卻不動手沒有取出來,說:“這是先帝秘旨?”

“是。”

我望著鑒容:“我不看。既然給你的,我為什麼要看?”

他固執的叫我:“阿福,阿福……”

我盯著他:“我永遠不會看。容,你是我的愛人,我孩子的父親。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告訴我!”

他筆直跪著,沉默。

我感覺縹緲的夜色也潛入我們之中。

這時鑒容說道:“你也知道先帝在北伐的途中曾經召見過我和宋舟。那一日,我入了帳子。舅舅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話:‘鑒容你並不怨恨我們,是嗎?’我回答:‘是不恨。’舅舅說:‘但是神慧的母後不相信。你母親死後,朕在秋荻身邊守夜。她反複就是一句: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說帳子後麵的女人不是別人,就是你的母親,朕的妹妹。’我沒成想舅舅把話挑明。阿福,你我共處昭陽殿。你為懵懂女童的時候,我已經是少年了。母親的死,我早已猜得七八分。但我愛你,我從來不覺得上一輩的恩怨會影響我對你的感情。

於是我回答舅舅:‘舅母是病重糊塗了。不過今天神慧有了合適之人照料……,問鑒容一萬次,鑒容還是無怨。’舅舅笑笑說:‘你母親臨死的時候說請讓我的鑒容離開昭陽殿。而且皇後心病如此。朕為死者念,為生者計,都不能選你為神慧的丈夫。但朕此刻還是後悔了,朕何必又把天下第一豪族王氏拖進這盤棋呢?’我聽了,呈言道:‘舅舅,王覽該不會有不軌之心。’舅舅歎息說:‘朕自知此去必定不會回來。神慧年幼,王覽雖好,朕對他也不能全然放心。近支親貴中朕最信任你,而你最愛神慧。所以朕賜你一旨:如果將來王氏圖謀江山,神慧下落不明,你可以持朕手令指揮天下兵馬。皇室孤弱,男女繼承權相等。若我兒神慧實在不能擔負重任,你平息叛亂後可以取而代之。’他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我再□□卻幾乎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麼。舅舅隻以一句話結束,他說:‘你還是逃不開昭陽殿了。不管有沒有那個萬一,我給你的旨意都不會讓你幸福。好事倒可以推。這種苦差事,舍你取誰?’於是這道秘旨陪伴了我十五年。我隻希望永遠不要用它……”

他的話停止了。我心裏波濤起伏:父親真捉摸不透。就算對王覽,他也有所防備。那麼我呢?父親早就預料我不適合當皇帝嗎?前幾天如果鑒容利用了這個旨意,那麼他幾乎可以奪取我的皇位了嗎?如果他有野心,他隻要伸手就可以夠到,但他沒有。他退守揚州,忍受誣蔑,甚至川軍,也隻是因為我的出現才給他一臂之力。

我把他拉到床上,無聲無息,在他懷裏蜷伏如貓。我找不出合適的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隻有尋求身體的接觸。他的嘴角孕著絲苦笑:“我始終不明白舅舅用意。但我現在想,他知道我沒有你,也就沒有一切了。所以才會用這個來戒備王家,保護你我。”

我問:“覽臨終前,你沒有將此事告訴他?”

他語聲辛酸:“他隻是托我盡力照顧你們母子。他即使有所揣測也不會點明。但我記得他對我說了一句……”

“什麼?”

鑒容撫摸我的頭發:“覽說,皇家沒有完全的信任,但你要無愧於自己的心,忠忱於自己的愛。”

良宵苦短,天光又向來是不速之客。大軍出發之前,鑒容貼著我的腹部,對未出世的嬰孩柔聲訴語:“乖乖聽話。等爹爹這次回來,竹珈哥哥脫險,我們一家人以後就不分開了。”

三天以後,川軍與鑒容軍隊在建康城外決戰。我身處新亭的大營,夜裏遠眺,千萬盞燈火在遠處的閃亮,山峰突兀嶙峋,正像攻勢淩厲。

蔣源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他的家人也在建康。但在我麵前,這年輕人沒有露出半分憂色。我想到十年以前,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情景。就了解了王覽為什麼在一群知縣中唯獨重視他。我的男人,鑒容,覽,是我父母的選擇。蔣源,張石峻,王榕,龐顥也都是我的男人們提拔的。我自己重用的人,此刻正與我為敵。人生真是諷刺。

“水戰,陸戰都在進行中吧。”我喃喃說。

“是。陸戰基本上已經勝利在望。但水戰柳曇自己監戰,所以太尉大人一時無法拿下。”蔣源從容的說。

柳曇擅長水戰,當年他跟著吳王平定南越的起義,一戰成名。

我們新亭離建康很近。但那裏發生的殺戮像是另外一個世界,我則是與世隔絕的。

第二天上午,王榕親自回來報信。我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是好消息。

“陛下,上午我軍正與柳曇軍隊激戰難舍難分之際。對方突然鳴金,隻不過一刻猶豫,就兵敗如山。事後柳曇的部將等人帶來了他的人頭。太尉已經答應赦免他們了。”

我振袖而起,我的竹珈!如今城破在即,我要我的兒子。

我對王榕說:“怎樣保證太子安全?”

他皺眉:“王琪父子此時肯定亂了陣腳。方才得到探子回報,說宮城裏發生了變故……大約有人關閉了東宮。”

“是誰?”我馬上想到楊衛辰與宋彥,一定是這兩個人。他們怎樣躲藏在宮中呢,才到現在做這件驚天動地的事?

我毫不猶豫的對王榕說:“朕願意赦免城內亂黨,隻要順利開門,朕君無戲言。你命令四千士卒,到建康四周齊聲呐喊,務必讓城內知道朕的口諭。”

他急速上馬離去。我向蔣源點頭:“我們向建康進發吧……”

半天以後,我重新看到了滿目瘡痍的首都。王玨站在城門口迎接我。他在焦黑的狼煙中淡定而傷感:“陛下,臣代表王家投降了。”王琪留下王玨,等於留了退路。這他早就想到。但目睹家族的沒落,傲然如王玨自然不會為他們請求我垂憐。隻是他此後也心灰意懶,不會再問世事了。

流蘇幾乎是跑過去當眾抱住了他,我不願意打攪這對愛侶。蔣源悄悄問我:“大逆不道怎可真的赦免?”

我回答:“太子總是王家根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王氏除卻王玨,其他人一律流放廣州。他們的子孫五十年內不得回京。”

我一心盼著見到竹珈,等到見了他。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韋娘在旁嗚咽了。

竹珈也沒有說話,他的手緊緊抱住我的脖子。

“竹珈每天都想著娘。”他說完咬住唇。就因為我說過他不該哭,所以他紅了眼圈,眼角噙滿淚花,卻不會哭。

我對孩子說:“我也想你,現在好了,一起都結束了。”我回頭問侍從們:“鑒容呢?”

他們麵麵相覷。韋娘上前告訴我:“他可能太累了,方才入了昭陽殿就昏倒了。”

“太醫呢?”

“陛下別著急,老太醫正在。陛下可知這次宋彥他們躲在何處?就是太醫院的藥材庫裏麵……”

我沒有等韋娘說完,急忙走向寢宮。迎頭碰上了老太醫史玉。這昔日鶴發童顏的老人,滿臉的悲愴。

“怎麼了,不好麼?”我問。沒有品嚐到團聚的歡悅,還有什麼等著我呢?

太醫慢慢說:“太尉月前受傷,怎麼延誤到現在才治療?老臣無能。太尉大人的症狀已經深入,恐怕三年以內……”

我躲到了韋娘的後麵,我不要聽……不要……

可他還繼續說:“三年以內,太尉就會失明。”

我跌坐在石階旁。這就是勝利的代價?他的頭痛並不是普通的病。為什麼,為什麼不治?

我憤然的說:“去,誰是隨軍太醫?立刻叫來?”我自己的眼睛也模糊了。

“陛下息怒。”史玉說。

我不可能息怒,鑒容的眼睛,他這樣的男人,怎可以沒有眼睛?那就和雄鷹折斷翅膀是一回事。

忽然,韋娘拍了一下額頭:“果真如此……”

她抱住我,輕聲說:“陛下,恐怕不可以怪隨軍的太醫。當年陛下難產昏迷的時候,鑒容請求我和他一起到佛堂祈禱。他在我麵前哭了,說大概是因為他的輕率觸怒神靈,所以當時他在神佛麵前發下一個誓言……”

我猛然回頭仔細的看韋娘。韋娘也怔怔看著我,淒楚入骨。她閉上眼睛:“他說,如果神佛保佑我的神慧,所有的報應我一人承擔。我華鑒容,終身不再用藥。”

所有的疑團終於揭開,這就是為什麼過去幾年他感染風寒好的很慢,為什麼他會頭痛。為什麼前幾天他回答我看過大夫。他沒騙我,他給太醫看過,但他沒有服藥。這一次,他的威望太高,權利太大。他知道隻有這樣,才可以從這權力的漩渦中脫身,才可以選擇與我相守。

我衝進屋裏,他醒了。他對我微笑,微妙的笑容。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璀璨如星河,吸附著寰宇的魂魄。

我打了他一記耳光。

我哭了:“笨蛋,金魚,你這個笨蛋。”

他把我拉進懷抱:“這最好了。三年,我可以交待朝政,可以看到我的孩子,還有……”他明媚的笑著,像世界上最美的芍藥綻放在陽光之地:“我永遠記住年輕時候的阿福。在我心裏,你不會老了……”

昭陽殿裏,我們長大了。因為他的愛,我不會孤獨。

(下)

六個月以後,我分娩了。喜出望外,我生了一個女孩,然後是一個男孩。

這次生育我很順利,床畔鑒容的笑臉,使我忘記了身體被撕裂的痛楚。

“叫什麼名字呢?”我問他。

“女孩叫憶娟,男孩叫竹瑉。怎麼樣?”鑒容喜歡,我當然說好。

竹瑉。“瑉”字雖然帶著“王”,意思卻不是玉。“民”,鑒容真心希望這個男孩遠離皇位嗎?也不錯。我玩味著這話,瞥見竹珈寧靜的笑臉。

竹珈說:“我的弟弟和妹妹呀。”我滿頭大汗,來不及擁抱自己新生的嬰兒。把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攬到懷裏,我湊近他說:“你是娘的長子,永遠不變。”

孩子們很快就有了封號。女孩是“吳郡公主”,男孩是“齊王”。於是大臣們聯名上奏,要求給與兩位殿下的生父華鑒容正式的名分。

但是他拒絕,他的理由隻有一個:我不在乎。

鑒容的視力漸漸失去。兩年後,我離開建康,去濟南和北帝會談。臨行前的晚上,他和我並肩而立在太液池前,微風徐來,他微笑著說:“月色真美。”

我看了看他晶瑩黑亮如昔的眼睛,又無奈的望著天空。

浮雲蔽月,其實,今夜沒有月亮。

但我隻是依偎著他說:“嗯,月色真美。”

濟南風物依舊,但今年落花時節早來。我剛入城,宋彥告訴我:“北帝馳馬而來。”

我打開車簾,看到了舊相識:飄灑俊逸的靜之,後麵是深沉明朗的杜言麟。

他是北帝,但我看卻還像靜之。他沒有了笑容,把對於人間的瀟灑態度埋入血脈之中。他對我說:“陛下,請讓我護駕入城。”

我笑了,他真的還是靜之。

表麵看來,靜之的皇帝當得輕鬆。可是,我與他單獨談心的時候,卻看見他早生華發。

“我不得不佩服你父親的安排。

”我笑著說,把那個荷包還給他:“物歸原主。你的兒子也出生了,過去的傷痛就讓它成為記憶吧。”

靜之終於露出他的笑渦,他仰視星空:“那不過是皇帝的義務罷了。愛情也許並不是最重要的。當年我痛不欲生的時候,父親教言麟這樣告訴我。誰不是命運的棋子呢?你想要的,往往得不到。你不想要的,卻在你手中。也隻有珍惜現在珍惜擁有了。”

愛情並不是最重要的。如果鑒容也那麼想,我們的故事就不是如此了。所以,靜之成為北帝。鑒容退居到昭陽殿,隻是為了我而活著。

我偏過頭:“當年言麟和鑒容比過賽馬,究竟是誰贏?”

靜之望著遠處:“今天在行宮我頭一回看到言麟哭了。他說,華鑒容的世界如果是黑暗的,那太可惜了。世間的鮮花因為這個失去了綻放的意義。”

我盡量控製情緒,我的鼻子發酸,但我說出來很平靜的話語:“我還有個兒子竹瑉。他很像鑒容,但又不像。”

靜之打開荷包,問我:“你把這個鹿皮文書也帶來了?”

我點頭:“這很重要嗎?”

靜之說:“是我母親用‘女書’寫的一封家信。”周遠薰的猜測果然是對的。

靜之又說:“言皇後為人刻毒。二十歲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皇帝庶子,母親到死也沒有提起。父親為了保護我,隻是想讓我成為樂人。可是,濟南的大火燒掉了父親最後的希望。當時言氏的權力還是不可動搖。不得已才讓我避禍南朝。但到後來,我想你身邊的周遠薰,華鑒容都猜了出來。我就不能繼續留在南國了……”

我說:“你離開幾年,發生了巨變。”

靜之握住我的手:“隻要活著,就不該悲觀。等齊王竹瑉大些,你領來讓我看看。”

他又給我一個木盒:“我沒有想到南國會發生那次宮變。直到不久前言太後死去,我們發現了這個——柳曇在南國危急時刻向北帝諂媚的信件。所以我國發生宮變以後。他唯恐我會搜查言皇後的宮殿,暴露了他自己……”

我到此時才完全知曉了政變的起因。我正要開口,靜之指向天空:“神慧快看,流星!”

流星,又見流星!再一次流星雨來的時候,我還是靠著靜之,欣賞了造物的瑰麗。

我們都向往和平,可我們也重視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