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沒有見過王覽,一年以前王玨告訴她:把十二歲的弟弟從靈隱寺帶出來,直接就送到了父親擔任太守的南郡。七八個月不見王玨,隻有他的來信,每次都提到王覽在家的點滴。做哥哥的少不得對唯一的弟弟誇讚過頭,但流蘇僅僅因為他是王玨的弟弟。就對他的好處深信不疑。
九娘見了他們,溫柔的說:“流蘇,今天我們隻是來討杯茶喝。也知道你對著我們並沒有什麼詩興。因此你不要趕我們,我們就走。”
阿清給大家上了茶,王覽也畢恭畢敬的和流蘇見禮。
“你就是二公子,百聞不如一見。”流蘇客氣道。
“不敢,流蘇姑娘同哥哥一樣,叫我名字就行。”王覽說,偷偷看了看王玨。
坐下飲茶的時候,王覽還沒有舉杯,雙頰就染紅了,似乎窘迫的利害。流蘇看到李含目不轉睛的對著他看,便知道他不慣周旋於女性,不好意思。
“詩可不做,但你還是要饗一曲給我們聽。”九娘說完,就側過身體和王玨攀談。王玨也說起南郡到北京一路上的風土人情來。那王覽一聲不響的聽,開始目光與哥哥和流蘇交集,還有笑容。等到李含靠到他身邊和他搭話,他就笑不出了,耳朵都紅透。雖然他壓低聲音,對李含禮貌的有問必答。但一雙鳳眼裏時不時對哥哥流露出求救的神色。
流蘇正想去給他解圍,外麵有叩門聲。
有個姣好的覆發小童走進來,叫:“二公子,二公子,太太叫你回去呢。”
王玨一笑。順水推舟說:“既然這樣,你就跟阿榕先走好了。”
王覽連忙告辭,對著眾人一個躬身拜別。領著那個小童子走了。
九娘目送著他離開,對王玨說:“藍田出玉,名不虛傳。”又對李含說:“你和他說了什麼,叫人家孩子不好意思……”
李含出神一會兒,才笑道:“不過說些閑話,叫他以後來我家裏坐坐。他說自己不常出門,因此謝絕了。”
流蘇接口:“這是真話。他才從和尚廟裏麵出來,自然不喜歡到花花世界走動。”
李含聽不真切:“什麼廟?”
流蘇才和她咬了一會兒耳朵。李含大方的對王玨說:“……難怪。我剛才逗逗令弟,你們莫笑話。”她歎息了一聲:“我家鄉的弟弟也和他差不多大呢……”
蔡李二人說到做到,聽了流蘇一曲《出水蓮》,也就拜別。
流蘇哈哈笑說:“你弟弟看上去老實,心思還真縝密。老夫人怎麼會知道你領他上這裏來?”
王玨正色說:“你這裏沒有什麼來不得。若來不得,阿覽早就走了。”
流蘇若有所思:“雖然這麼說,過幾年他大了,你也別慫恿他到秦淮河走動。我看他像是個認真的孩子,要對誰動心倒麻煩了。”
王玨拉拉她的發絲:“最多不過和我一樣。”
流蘇澀然說:“做什麼讓你弟弟走你的路?你不是說你父親說他乖,要給他定親,讓他做官去嗎?”
王玨點頭:“父親不約束我,現在嘴上不說,心裏麵是懊悔的。因此過幾年阿覽肯定要任職
。父親也不想隨便和他定親,要給他選一門上好的親事。”
流蘇在他懷裏笑了一笑:“不知道哪個千金小姐那麼好福氣?”
王玨問:“你沒有福氣嗎?”
流蘇不答,隻感覺屋裏越來越靜,連她自己都錯疑並非人境。
晚上,王玨外出回來,告訴她:“弟弟說你的鬆入風曲十分妙。”
流蘇奇怪:“他不是走了嗎?”再一想,王覽一定是在牆外聆聽的。笑說:“你們王家人真有意思。”
王玨倚著琴幾說:“我叫他來看你是有意思的。”
流蘇脫口問:“什麼意思?”
王玨沒有料到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原來想告訴她自己的打算,現在自己先愣住了。
是說好呢?還是不說好?他王玨並不是猶豫的人。
他的記憶如回廊畫一樣碾過,說起來這些年,流蘇和他在一起常常相對無語。
阿弟王覽信因緣,他王玨憑性靈。
其實都一樣:當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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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番外:杏花天
(有些朋友沒有看到想看。補在此處)
三月微雨天氣,無論昭陽殿,還是東宮都是沒有杏花的。皇後說:“杏花愛長在頹垣荒溪,我多少嫌它有一分村氣。”
韋碧嬋有心和她辯論:怎麼說是村氣呢?分明是質樸,是野趣。但宮中沒有一個人可以質疑皇後的權威。自從吳王被幽禁後,碧嬋更少說話。她當個奶娘,在帝後麵前低眉斂目慣了,好惡卻一點點不變。
碧嬋的用具上到處是她繡上的杏花。神慧快三歲了,華鑒容沒事就抱著她到處閑逛。因為她還沒有斷奶,到了時間找不到韋娘就會發脾氣,亂咬華鑒容的胳膊。所以華鑒容也不敢走遠,總是不出昭陽殿的範圍。
這一天她自動去找華鑒容,看見那個男孩抱著神慧坐在昭陽殿前的一塊圓石上,神慧仰躺在他的懷裏,睡著了。他還低聲的說什麼話。
碧嬋笑著說:“她不聽呢。”
華鑒容也笑:“權當她聽了。”
碧嬋琢磨了一會兒,說:“你和小公主怎麼那麼多話?她也講不清楚,你是不是給昭陽的花木都起了名字?我聽公主提起還以為是人名呢。”
華鑒容不是簡單的漂亮,他的五官就好像由豐富的感情,蘊集的文采,瑰麗的想象細細雕琢出來的。純粹的,絕對的美。
他嘴角微翹:“韋姑姑,草木也該是有情的。”
雖然華鑒容讀書很早,又有神童之譽。但碧嬋認為他的思想夠超凡脫俗。
“韋姑姑喜歡杏花吧。現在是三月杏花天啊!”
碧嬋蹲下身子,神慧的鼻子上麵有一點柳絮。她和華鑒容同時伸手去給她撣。
“我第一次看見你,你和公主一般大呢。”碧嬋輕聲說。
“我記得……”華鑒容說,他笑起來,帶著看稀奇珍寶的神態說:“阿福醒了。”
碧嬋看神慧連睫毛都不顫動,她哪裏醒了?
那一天,華鑒容也是這樣睡在吳王府的床上。
京城的吳王府也遍栽杏樹,杏花猶如半麵的靚裝少女,別樣多情。碧嬋的窗前,花蕾抽發,如同紅臘。
韋娘剛剛從揚州到京,因此不認識那個小孩。但女人都有母性,特別是美的出奇的小孩,更容易激發她們的憐愛。
她躡手躡腳的上前,有個老保姆立刻說:“這是長公主的獨生兒子。可不要驚著他。”
碧嬋好奇,真是個男孩嗎?是宮中帝後當成寶貝的華公子嗎?
她跟著吳王好幾年了,王妃早就過世。吳王並不好色,但吳王府裏麵美人也不少。過去也有子女誕生,都紛紛夭折了。大概是記著失子的苦痛,王爺對別家的兒童是極愛護的。
她看著這個男孩,想著自己的心思。沒有覺察他動了動。
爾後,他醒了。
黑寶石一樣的大眼睛張開,襯著粹玉般的孩兒麵。
他瞪著碧嬋,也不怯生,一句話沒有。
照看他的丫環仆婦把他抱走,他還是麵無表情。要不是他後來高高興興對吳王嗓音清脆的一聲:“二舅舅。”碧嬋真要當他是“天聾地啞”。
吳王和碧嬋帶著他,賞杏花,放紙鳶。雖然孩子話不多,大家也玩得盡興。
夜裏麵吳王照舊召她作陪,碧嬋記得半月前吳王先期回京的時候說過:“等你過來的第一天,穿一件紅衣裳讓我看看。”
碧嬋犯難:“我沒有紅衣服,我不愛大紅大綠的。”
吳王俊逸的臉上顯出孩子氣來:“隻一次。隻怕皇兄以後要我在京了,就算慶賀我們搬遷。”
這有什麼慶賀的?碧嬋還擔心吳王為解職揚州的事情不快,但事實並非如此。她不想讓王爺掃興,因此答應下來。
知道吳王喜愛杏花,碧嬋就在趕製的紅衣上繡了朵朵杏花。
她原來怕自己不配張揚的紅色,不過,也許吳王說的不錯:碧嬋穿什麼顏色都好看。
吳王望了她半天,找出一個竹節杯子來:“這是杏花酒,我們一起喝。”
碧嬋欣然同意。吳王清秀如畫的眉目,有陶醉人的光澤:“你看今夜像什麼?”
碧嬋想起剛才他們同飲一杯,她又穿著紅衣服。心裏一動,低下頭。
吳王又說:“今天我故意叫他們把容兒抱到這個床上睡的。”南朝有個風俗,新婚之夜前床要讓大胖小子睡過,這才吉利。
碧嬋投身入懷,吳王的熱情是永不枯竭的。這幾年她總是汲取著這個人的溫暖。杏花一年年開了又謝,她卻不覺得青春的流逝。
夜半了,碧嬋還是不願睡去。“皇後也喜歡容兒,三天兩頭把他抱到昭陽殿去。”吳王告訴她。
皇後無出,盼子心切。碧嬋知道王爺對帝後的敬愛都深,決計不提起民間有關皇後的無聊傳說。
“皇上也還沒有兒子呢。”碧嬋說。
“我雖然衷情,並不執念。皇上和我不同。”吳王沉默半晌,說了那麼一句。
碧嬋有些疲倦,沒有聽懂。
吳王笑了:“但天下人都是皇上的子女。我也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去珍惜,所以落寞感並不如你所想的那麼強。”
碧嬋問道:“皇上真的愛皇後吧?帝王家如他們一樣很稀罕呢。”
吳王抱住她,歎了一聲:“石本無火,相擊而發靈光。”
碧嬋走神了。
神慧真的是醒來了,她奶聲奶氣叫她:“阿姆。”
華鑒容嘻嘻嘲笑著說:“阿福又睡大覺打呼嚕了。”
神慧眼白一翻。
碧嬋看著這對小兒女,腦海總是吳王的歎息。
人與人相遇,無波的水麵才起漣漪。原來不能怪自己,也不能怪對方。
她遇到他以外的人,就不會是她。
他遇到她以外的人,也不會是他。
麵前的孩子們要懂得這個,不知要過多少年。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懂。
天際飄來一個紙鳶。神慧拍手。
不知為何,皇後不喜歡別人放紙鳶。她不喜歡,就是皇城不成文的禁令。
那紙鳶是誰放的?總不會是司花之神東君。
華鑒容忽然拉住了碧嬋的衣袖:“韋姑姑,你聽。”
有人曾對碧嬋說:風入竹子,聲聲箏鳴。
這是一隻發聲的紙鳶。
碧嬋記得,華鑒容恐怕也記住了。
碧嬋掏出自己的手帕,上麵的杏花秀色奪人。
她放開手,絲製的帕子隨風而去。
她想:就一次,昭陽殿裏麵,也算盛開了幾朵杏花。
這三月杏花天,還好,她也並非獨自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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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三篇是以前不同時候填寫的,都屬於應景作品,寫的不夠好。
但是有些朋友沒有看到,希望我補上。
這三篇內容某些地方還有重複,比較潦草。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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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告
2008年新番外《鳳凰台上憶吹簫》已經發表於私人小論壇“天音書場”內“女皇神慧”板塊。
地址如下:www.tantianyin.com(因是私人空間,需注冊觀看)
不想注冊者,就在這裏等著,10月份我會記得貼過來的。
現在05年的這個舊作品,對我已經很模糊了,所以番外也是隨手的心情。
番外,寫的是竹瑉和鑒容。
其實王覽也好,華鑒容也好,都是一般的故事男主角。
可是至今有朋友對他們記得,喜愛。
那麼也許他們並不是故事裏的人物,某種角度上,也是活的吧。
50花絮就免了,我在私人空間回答一些疑問問題,似乎讓一些期待後文的朋友掃興,傷感。
07年的番外,放到08年才完成,現在終於有了交待,鬆了口氣。謝謝大家,鞠躬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