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臉上有傷，我也不敢就這麼去見阿爹。左思右想，都不是辦法。手裏的這點錢即使夠買點藥，卻不能立刻消腫。因此隻好一個人到了城外的河邊，用冰涼的河水浸透了隨身帶的小巾子來敷臉。然後一個人睡在有點潮濕的草地上，看著天上的雲麵，不說話。
慢慢地，迷迷糊糊似乎睡了過去。隻覺得臉上的巾子被揭了去，然後火熱的傷口一涼，那腫竟就消去了。
我睜開眼，隻見身邊躺了一個人，正支著額側身看著我，眼神深不見底。他長得極好看，也極男人，完美猶如神祗，可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感覺眼角有些妖挑。
我想，大概我在做夢。
於是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伸手，粗糙的指腹，一下一下地蹭我的麵頰。而我好像越來越不清醒。
他道：“阿語，你不要嫁人。”
為什麼？
他笑了，道：“等你二十歲，我來娶你。”
“……”
平靜的水麵，似乎有一點點漣漪，蕩漾開了。我恍若身在風中，半夢不醒。
等我猛的坐起來，才發現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伸手摸了摸，旁邊的草地上依然是潮濕的一片，我的背後也被打濕了。果然是做夢？
可是，當我看到掉落在草地上的巾子，才反應過來，我臉上的傷，真的已經被治好了。
我迅速爬了起來，朝城裏去。不管是不是發了花癡夢到美男，但總不能把阿爹丟下。大約東西都賣完了，找不到我，他是要急的。
那天的收成不錯，那一囊的蜈蚣和阿娘的手工都賣的差不多了，得了不少錢。該換的糧食也換到了，加上家裏囤的，大約隻要再下一次山，就夠過冬了。
到了上山的時候，我幫阿爹扛了一袋糧，說說笑笑地上山去。至於集市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已經讓我拋諸腦後。
日子還是過得很平靜。
過了一陣子，我發現我家門前坐了不少婦人，和阿娘絮絮叨叨地說話。當時我和阿花正廝混完，略留意聽了一聽，發現她們聊的竟是我。暈，是來給我介紹對象的。
等人走了，阿娘一臉喜氣地進了門來，看我正在收拾午飯，便來給我搭把手，笑道：“阿語。”
我道：“嗯。”
她看了我一會兒，笑道：“阿語長大了，倒是愈發好看了。”
我哭笑不得：“阿娘，我長什麼樣，我自己知道。”
阿娘接過我手裏的鍋鏟，笑道：“傻娃，你懂得什麼。像你這麼勤快又耐得住性子的姑娘哪兒去找？有許多阿娘可都喜歡你喜歡得緊，天天跑來說親。”
我道：“那人家家的小子也不喜歡我啊，阿娘喜歡有什麼用。”
阿娘隻是笑，道：“傻丫頭，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好。”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其實我知道，我要找對象，早找下了。雖然我可能長得不太好看，但也是有不少人喜歡的。隻不過我沒跟我阿娘說，不是他們看不上我，而是我看不上他們……
不知道為什麼，我又想起夢中那張完美的臉。雖然，總覺得他離我很遙遠，不止是外貌上的。他好像手中握著某種我無法遙望的東西，我好像可以碰到，又碰不到。
“丫頭？”
我回過神，淡淡地道：“阿娘，你不用擔心我了。等我二十歲，我一定可以嫁出去的。”
阿娘訝然道：“阿語你在說笑？為什麼要等到這麼晚？”
我神秘地眨眨眼，笑道：“我在夢中見到一位仙人，仙人讓我不必急切緣分，等到二十歲，自有良緣。”
聞言，阿娘本想笑，可突然想起了什麼，顰眉道：“阿娘倒是想起來了，你出世的時候，倒是有些不一樣……或許，真有仙人庇護也不一定。”
我笑著眨眨眼，不作言語。
其實……有個毛線。我心想，我隻是不想嫁人罷了。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
冬天來了，這山林裏是尤其冷的。山下有複侯會開倉放糧，助百姓度過嚴冬。我便又隨阿爹下山去。阿娘給我戴上了厚厚的獸皮小帽，一臉恬淡的笑意，送了我們父女出門。
路上，阿爹道：“其實你也是不用跟著來的……等來年爹在山下買了田，也就不用這麼一趟上一趟下的走了。”
我笑道：“有什麼的，又不遠。”
阿爹看了我一眼，笑道：“女孩子也大了，需得做幾件好衣服。下山去看看有沒有好的布，給你扯幾匹做春衣。”
冬天做春衣，一方麵因為布料便宜，一方麵也因為主婦們冬天閑，沒事幹。
雖然我們到得早，但等著領糧的百姓已經排成了長龍。阿爹自去排隊，讓我拎著籃子到一邊去等，餓了吃個饃。我從包裏拿了個饃出來，是用獸皮包的，因此尚有些餘溫。分了阿爹一半，就坐在一邊的破廟廊子上，邊吃邊等。
組織放糧的是那位複侯夫人，但她並未動手，而是帶著女侍在一邊忙活，偶爾對放糧的人說兩句話。興許是我的眼神有點露骨，她注意到了，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可這一眼，就讓她僵住了，似是不可置信，然後臉色又很複雜。
不巧的是，她家小柿子也一臉不耐煩地跟著她身邊。此時發現他母親眼神不對勁，回頭便看到了我。那個眼神讓我很不舒服，好像是無聊了很久的人終於找到了某種好玩的東西，帶著一些惡意踐踏的神色。
眼看著他們母子說了兩句話，我不感興趣地繼續低頭吃饃，一邊注意阿爹的隊排到哪兒了。過了一會兒，眼前突然有個影子晃了晃，我手裏的饃就被人抽了去，丟在地上，踩了一腳。
“啊！”我正餓著呢。
小柿子繃著一張惡意的臉，笑道：“哦，真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這樣，你跟我回府，我賠你十個。”
我淡淡地看著他，想了很久，還是道：“不用，我不餓。”
他還是笑，一點也掩飾那種嫌惡的目光，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跟我去？喏，那是你阿爹吧。你不聽話，我保證你們一點糧也領不到。”
我笑了，道：“那好，我這就去叫阿爹跟我一起回去，免得白等。”
“喂！”
不知道怎麼拉扯了兩下，我不喜歡這個小屁孩，自然不願意和他呆在一起。結果他火了，不多時，響亮的一聲“啪”，我又挨了一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