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悠悠我心 (1)(2 / 3)

時先王姑年已七十晉九,抱孫之念頗殷,必欲使之完婚而行。君不敢違,因於次年六月間與林瑞英(貞)女士結婚。婚後甫一月,即束裝北上,考入北京大學,時在民國六年。

君入學後,初以言語不通,頗苦藝之難進,然不期月,已能了解。且君於良師講授之外,複日埋頭圖書館,手披目覽,未嚐頃刻息,因大有所得,曾著《〈周易〉政窺》等論文,刊於《法政學報》,閱者稱積學焉。

民國八年下季,因日人在福州槍殺學生案發生,旅京福建學生聞信憤極,組織福建學生聯合會,以為雪恥計。每校列舉代表二人,君為北京(大學)代表之一。時廬隱肄業於前國立女子師範大學,亦被推為代表,因得識君。且君時為《閩潮》編輯主任,廬隱則為編輯員,以此接談之機會益多。書劄往還,不覺竟成良友。不數月,福建學生聯合會以內部風潮解散。吾輩少數同誌組織SR會,蓋寓改造社會之意也。第一次開成立會於萬牲園之豳風堂,同誌自述已往之生活及將來之誌趣。於是廬隱乃得深悉君之家事,融洽益深矣。蓋君不但學業精深,且品格清華,益使廬隱心折也。

民國十年暑假,君由京回閩,廬隱則寧家上海,因約同道而行。至滬後,鄭君振鐸及徐君六幾,倡遊西湖,遂同往焉。一夕,正星月皎潔,湖水澄澈,六幾與振鐸憑欄望月,廬隱與君同坐回廊上閑談,時君忽詢廬隱以畢業後之行蹤,並曰:“吾二人之友誼,當抵於何時?”廬隱聞言,不禁悵觸殊深,蓋廬隱與君時已由友誼進而為戀愛矣,然君正直,不願欺廬隱,亦不忍苦林女士,明告廬隱已娶,雖愛廬隱,而恐無以處廬隱,然又恐畢業後,勞燕分飛,不能賡續友誼,頗用悵悵。廬隱感而憐之,因許以精神之戀愛,為彼此之慰安。君喜而讚同,遂於是夕訂約,永不相忘。暑假後,仍約同時北上。到京各入學校,每星期輒同遊萬牲園及西山等處。時君喜研究基爾特社會主義之學說,與徐君六幾日夜研討(著作頗多,散見於《京報·青年之友》、《晨報副刊》、《時事新報》之“社會主義研究”),並以其意見要廬隱批評。於是函劄每日不斷。

民國十一年,廬隱畢業於國立女子師範大學。暑假後任教安徽。君以回閩路過上海,廬隱與之話別,君不禁泣淚泛瀾曰:“精神之戀愛,究竟難慰心靈深處之願望。若長此為別,寧不將彼此憔悴而死耶?”廬隱無以慰之,亦隻相對唏噓耳。廬隱行後,君竟病矣。嗚呼,春蠶自束,廬隱實有以致之,更使之憂愁以死,廬隱究竟胡忍!

十二年春,廬隱生母忽而見背,雖有兄嫂,不患無依,而廬隱精神上之慰藉益鮮矣。君不忍廬隱之悲苦,恒徹夜思維慰安之計,不免失眠,身體衰弱,潛於斯矣。友輩有知其事者,大不以為可,因勸君具體解決。籌思半載,始劃一策,蓋即以君與廬隱相愛之情形,訴之於翁姑,並懇其許吾輩結婚,卒蒙其讚同。然不可不商之林女士及外家也。此中大費周折,故君之不能成眠者月餘。最後雖慶成功,以同室名義與廬隱結婚於上海遠東飯店,但已心力交疲矣。且當此時,正張君勱先生與瞿君世英、胡君鐵岩,約君創辦自治學院。開辦伊始,事頗繁巨。且君不善攝養,恒恃腦力之強,夜午始眠。至飲食精粗不擇,病根潛伏於不知覺中,而形容日槁。廬隱殊引以為憂,為購魚肝油及牛肉汁等,君又嫌其味異,屏而不食。廬隱不忍過拂其意,亦惟聽之。嗚呼,孰知竟因此而隕其生耶?

今春自治學院總務長陳伯莊先生辭職,君因繼任。惟恐債事,事無巨細,必親自料理,竟至飲食無心,精神益疲。複以學校經費缺乏,籌劃應付,苦乃無藝。君曾告廬隱曰:“學校之事,實不易辦。若長此以往,必將不支。”廬隱亦然其言,惟責任所在,亦無可如何耳。

今年暑假,君回閩省親,家人見其瘦骨支離,皆大恐慌,曾勸其珍攝。君亦自認非調養不可,並告廬隱為之將養。及至滬,見校務蝟集,複不克稍休養。至陰曆八月二十七日,忽感風寒,時正瘧疾流行,以為亦必是疾為厲,延醫診治,亦雲恐係瘧疾,遂不以為意,惟服金雞納霜數粒,仍照常赴校辦事。廬隱雖再三勸其請假一二日以資休養,君則曰:“事多未理,不能請假。”並雲微有寒熱,不足介意。廬隱無以強之,而心竊憂焉。乃一星期後,熱度益高,廬隱五中如焚,不知為計。會金井羊先生頗知醫理,見君精神疲苶,舌苔極厚,因驚曰:“此病勢非輕,非請醫調治不可。”廬隱因懇其代請中醫診治。醫雲:係伏暑晚發傷寒之症頗重,連服三帖,疾不見減。複改請西醫診治,亦雲疾頗棘手。因勸遷醫院為是。因於九月初十日遷入上海寶隆醫院。經德醫診斷,係腸熱病,勢極危殆。然廬隱尚不料其與性命有關也。且進院後四五日,熱度已漸退,以為無礙矣。乃九月十六日晨,忽大便出血不止,經德醫打針止血後,症漸有生機,以為大難已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