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悠悠我心 (1)(3 / 3)

孰料不可測之人事,竟變生倉卒。十月初六晨,廬隱輕按其脈,頗和緩,熱度亦漸低,心為竊慰,以為更三四星期,當可出院矣。乃是午後一時,病忽大變,寒戰不已,便溺竟汙裀褥,肚腹鼓漲,急請德醫視之,則曰腸斷矣,嗚呼!一聲霹靂,廬隱心膽皆碎,知君之病不起矣。自顧身後,弱女未曾周歲,寡婦孤兒,將何以度此未了歲月。時廬隱忍痛詢君,有無遺言。君方知其疾之危,因曰:“生死本不足計,唯父母養育之恩,未報涓滴,殊對不住耳。”次則囑善視幼女,待其嫁,好事翁姑,以盡其未盡人子之職。整理其所譯《世界複古》一書,以之付梓,彙其平日散見各報之論文,刊之成冊。廬隱並詢其懼死不。君則曰:“否。”又問其須待父母來否,則曰:“不必待,惟煩爾代吾贖不孝之罪耳。”嗚呼,蒼蒼者天,曷其有亟!君之聰敏忠正,乃未到顏子之年,已短命而死,所謂天道者,可信耶!讀君前致廬隱書有曰:“你說你自料不是長命之預兆,廬隱如果以天良猶未喪盡的人視我,當知道我聽了是如何的難受!若果廬隱必死,我願與廬隱一齊死去。

有後悔者,不是角色!”嗚呼,孰知廬隱未死,而君已棄廬隱而去耶?當君彌留之際,廬隱曾告君願與君同死,君則曰:“奈孺子何?”嗚呼,廬隱之心碎矣!然而為君故,不能不強延殘喘,任不仁之造物宰割耳。君靈未遠,當知廬隱五中之辛酸滋味也。雖然,廬隱亦知死生命也,強之不祥。況君曾有宣傳基爾特社會主義之誌,及改良中國政治之雄心。今也不祿,能無遺憾乎?廬隱知君之心,豈忍不為一努力乎?縱不能為君抉其內心所蘊藏者,然不可不為君整理其已成文者,此廬隱亦不敢與君俱死者也。矧翁姑暮年,既遭君夭折之痛,廬隱何敢更貽其悲媳之慘。嗚呼,當君症變之前一日,君尚詢以何日可出院,並雲:年假擬不回閩,蓋恐荒弛校務。並呼廬隱將賬本至。廬隱勸君不可勞神。君尚曰:“今日已略好。”則君誠料此疾之不起也。而霎那之間,竟至腸斷而死,嗚呼,生死隻一線之隔耳!廬隱今日雖不死,然而無時無刻不可死,則廬隱與君之別,乃暫別耳!況君曾許再結來世之緣,廬隱寧不能以此自遣,且以自慰耶!雖然,君與廬隱,皆愚迷不悟。今日茹此辛酸之果,尚不知悔,欲造來世之因。嗚呼,實自為之,夫複何言!

君腦力之強,實所僅有。當君熱度至攝氏四十一度時,尚能閱報,臨命之數小時,猶能為幼女題名曰“薇萱”,其用意之深,及神誌之清楚,廬隱實不信其將死,終至不起,其隱耶!然三尺桐棺,固赫然在也。廬隱固親見君仰臥其中也,然則,非夢矣!天乎痛哉!

郭黃廬隱泣述

贈李唯建

心愛:

血與淚是我貢獻給你的嗬!唯建!你應看見我多傷的心上又加了一個症結!自然我也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你對我的真誠我不該再懷疑,然而嗬,唯建,天給我的宿命是事事不如人,我不敢說我能得到意外的幸福,縱然這些幸福已由你親手交給我過!唉,唯建!唯建!我是從斷頭台下脫逃的俘虜嗬,你原諒我已經破裂的膽和心吧!我再不能受世上的風波,況且你的心是我生命的發源地,你要我忘了你,除非你毀掉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