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在午夜中滂沱襲擊,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魑魅雨網中,連閃爍的霓虹都顯得模糊淡薄。
踩過路麵上的水坑,濺起的泥水飛濺四溢。蒼離穿梭在漆黑蕭瑟的街頭,飛奔的人影也變得孤立單薄,與黑夜合成一體,急促的腳步,隻感覺是一陣急掠而過的疾風。
蒼離最討厭下雨,一絲絲地下,下得慢吞吞的,下得那麼黏人、那麼藕斷絲連——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雨。東北季風每年刮來的那寒冽刺骨的冬雨,至今還像記號般的烙刺在骨髓裏頭;每年季風一吹,冬雨一下,那陰濕寒刺的水氣就如刺般鑽進每個顫開的細胞,侵襲到身體深處,時間嘩嘩地一下子就在顫抖中倒流。
他的記憶從來沒有幹燥過。陰暗潮濕發黴的灰黑色角落,染塑著他的第二性格。
透過雨幕,被閃電和黑雲撕裂破碎的天空,星星被困死在黑牢裏無聲消失,月亮卻暗紅著分外妖異清明。鍾聲響過,城市寂靜無語。
也許是酒精發作,隻是渴求著溫暖的體溫,隻是不甘於孤獨,隻是……隻是,不想一個人,不想一個人麵對無人的冷清。就算是借來的虛偽溫暖,總比一個人的好,比一個人要好。
屋子裏的安靜讓蒼離以為沒有人在,推開聞人景書房的門,卻一眼看見正對著門的沙發上半坐半躺著聞人景。沒有一線燈光和聲響,夜深人靜,陰影裏藏匿著修長的身影。
和夜色極為相配的男子,孤高清遠。緊閉的雙眼下有著淡黑色的眼圈,臉色顯得極為蒼白。大概隻想小憩一會,卻不知不覺睡熟了,呼吸均勻而微弱。
這個男人,自己從來沒有叫過父親,而他,似乎也不知道該怎樣做個父親。
聽見蒼離身上帶著的水滴在地板上的聲音,聞人景依舊閉著雙眼。
之前聽見傳來開門聲。他不動聲色地關掉房裏的燈,等著蒼離習慣在夜色中摸索到他所在的方位。關門的聲音,接著是腳步聲,慢慢靠近他的書房。書房門被打開,纖細的黑影走了進來。準確地找到他所在的地點,一雙濕濕的雙臂將他圍住,還有著紊亂的喘息。
聞人景慢慢睜開眼,隻見到清冷光色下的眼呈現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澤。蹙眉環住懷裏的人,接觸到濕透的身體時,他打開了桌上的台燈。注意到地板上從書房門口一直延續過來的水印,最後積流在蒼離濕透了的球鞋下。視線移到的是同樣濕漉漉的小臉,被雨水打濕了的劉海兒貼在額頭上,但蒼離的表情卻無關痛癢。
“冷嗎?”
蒼離搖頭,不發一語,而剩下的動作隻是將他抱得更緊。
這樣一個孩子,像是,抽離了靈魂。
“你會感冒的。”聞人景神色陰沉地抱起蒼離來,往浴室走。蒼離沒有作聲,也不掙紮,隻是把自己冰涼的臉龐貼在他的身上。
聞人景把他放進裝滿熱水的浴缸裏,緩緩褪下他身上的濕透了的衣物,讓熱水緩和了冰涼的四肢,小心的執起蒼離不知怎麼布滿泥土的手,將那些塞滯在他指縫間汙泥,一一剔出仔細地清洗幹淨。
蒼離沒有掙紮,隻是低首看著他有耐心地清除了他手間的髒汙後,拉著他的手在浴盆中清洗。
冰冷的小手和聞人景溫暖的大掌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聞人景的動作是那麼的柔緩輕細,像是怕傷了他似的,此等溫柔,緩緩暖和了冷冰的心房,細細地注入了一股暖流。
微微揚睫,在近距離下,蒼離像是首次清楚地看清了聞人景的樣貌。
冰霜雪冷的容顏,此刻卻因為自己而變得柔軟起來。
他對他很好,可是為什麼卻越來越想要更多?他淋雨跑著回來,然而卻在門口躊躇,害怕他又離開徹夜不歸,害怕他還在處理公事,害怕一室的黑暗與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