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你沒下樓?”
“絕對沒有。”
“那人長得可夠像你的。”
“是嗎?他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做飯了嗎?”
張皓天像變魔術似地變出一桌菜來。“全是你愛吃的,有橙汁肉排、鬆鼠黃魚,還有這個……你看看,這是奶油什錦菜卷,上次你說特好吃的那個,今天特地做給你吃,可花了我不少時間呢。”
“謝謝。”
大魚本來有好幾件事要問張皓天,關於彙款的事、女孩的事、手機上連續不斷的電話……大魚總覺得張皓天有許多事瞞著她。但當她坐在餐桌邊,拿起筷子品嚐張皓天精心為她準備的晚餐的時候,她又覺得不好意思開口再問什麼了。
秋天來了
張皓天終於還是露了餡。那天沒什麼事,上午他們去打網球,回來後他和大魚躺在床上睡午覺。秋天來了,空氣清爽得很,沒有什麼比躺在舒服的床上,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睡個午覺更讓人覺得愜意的事了。
窗子開著,陽光有一半流瀉到床上來,他們蓋著鬆軟清香的繡工極其細致的奶白色被子,被子的一麵被陽光塗上了一些淡金的顏色。大魚興致極高地說這說那,張皓天把一條胳膊橫在枕上,被她枕著,微眯著眼,聽她說這說那。
大魚忽然來了興致,說想“親熱”一下。
張皓天微眯著眼,帶著些微笑意,斜看了她一下,很快又把眼睛眯上了。
“好不好嗎?”大魚搖晃著張皓天身子問。
張皓天把橫在枕上的那條胳膊用力一收,就把大魚的身子卷到自己懷裏來了。他很大男人樣兒地摟抱著她,在她耳邊小聲說:“不是說好了回來睡覺的嗎?剛才打球的時候你一個勁地喊困,怎麼這會兒又精神了?”
“一回來倒又不困了,就想跟你親熱。”
“可是我困。”張皓天故意壞笑著說。
“那你就睡覺吧,不用你管。”她的手摸到了下邊,就什麼都明白了。她跨到他身上去。半開著的窗子裏可以看到藍天的一角,這個季節真是美好。大魚在他身上動著,身體和臉都顯出少有的嫵媚。
張皓天偶爾睜眼看她一下,也覺得身心都很美好,他正要誇讚大魚幾句,他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伸手要去接,已經來不及了,正騎跨在他身上的大魚抬手就把電話拿起來,並快人快語地“喂”了一聲。
對方不敢出聲,但聽得見她急促的呼吸聲。大魚又“喂喂”了幾聲,對方不理,幾秒鍾之後,把電話掛斷了。
大魚從張皓天身上下來,情緒變得很壞。
“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又說:“張皓天,你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
張皓天把一條胳膊擋在臉上,不做聲。大魚很生氣地衝下床去,從抽屜裏拿出一把票據來,“嘩”地一下扔到張皓天臉上來。“你自己看!這6萬元彙款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提到彙款的事,張皓天就有些撐不住了。他一直擔心此事暴露,有多少次,他做噩夢,夢見大魚發現了他不斷往老家彙款的事,每次大魚都凶巴巴地衝他吼:“你小子!你把這兒當銀行了!”他不知道這次是不是真的,還是和每次一樣,是在做夢,醒來後就什麼都沒了。大魚還是把錢放到抽屜裏,隨便他花。
這一次大魚是真的生氣了,她把“彙款”和“女孩”這兩件事結合在一起考慮,所以越想越生氣。她想是她辛苦掙的錢,張皓天用多少花多少,她都不會心疼,但是,他不能拿自己的錢去養另一個女人。
“我實話實說了吧,錢是寄給我媽媽的。”張皓天拿出坦白從寬的態度來,用頗為平靜的語氣對大魚說,“我媽她有病,她已經癱瘓在床十年了,她最近病情加重需要錢,所以我就……”張皓天說到感動之處,竟然流下淚來。大魚也被他感動了,她說你媽有病你怎麼不早說啊,你再寄四萬塊錢去給她治病,行了,別說了,就這麼定了。
彙款的事就這麼輕易解決了。小月的事有點難度,這個女孩太煩人了,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來電話。
這天晚上,張皓天氣呼呼地到歌廳去找藍小月,他覺得有必要把話跟她說清楚,她太不懂事了,差一點就壞了他的好事。他在樓下打了一輛車,拉開車門坐到後座上去。出租車開在夜晚繁華的街上,燈火迷人,張皓天卻無心欣賞漂亮的街景,他一心隻想見到藍小月,想著見到她之後要好好教訓她一下。
汽車經過一條流光溢彩的街道,一家巨大的商業中心大概剛剛開業,門口漂浮著無數氣球和彩帶,在這些彩色飄浮物的環繞之下,有一匹白馬出現了,它姿態俊美,比例超大,讓張皓天想起若幹個月以前,他騎過的那匹真的白馬。
他們都說那白馬異常凶猛,他們叫他不要靠近它。
結果,他騎上了它。奇怪的是張皓天憑生隻騎過一次馬,卻常常夢到它。他想起他惟一演過的戲中也有一匹白馬,那不是一匹真馬,而是用投影打出來、投射到玻璃牆上去的。燈一關就什麼都沒了,空留演員在台上。《白馬之戀》,那是多麼好的一部戲啊。張皓天想起大魚曾經答應過他,要出錢重排這部戲的,那時候,他又能站在燈光之下,重新演戲啦。
這個歡欣鼓舞的想法在他進入歌廳之後被人用冷水澆滅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藍小月。他在“歌如海”歌廳曲曲折折的回廊裏尋找小月的身影,走了幾個來回也沒找著她,問誰誰都說“不知道”。
這時候,娜娜出現了。娜娜衝他嫣然一笑,用戴著手套的食指朝著某一扇緊緊關閉著的門指了指,張皓天正欲問她一句什麼,娜娜卻被人攬在懷裏歪斜著離去了。
“什麼意思啊!”張皓天看著娜娜的背影自言自語,然後,他就很有禮貌地去敲那扇門,“篤、篤篤”,他把耳朵貼在門上呆了一會兒,他聽到了異乎尋常的響動。他終於明白了剛才娜娜壞笑的意思了。片刻之後,有一男一女從黑暗的小屋子裏出來,張皓天認出,那個女人果然就是藍小月。
那男人當著張皓天的麵,付給藍小月三張百元的鈔票。付完之後轉身走了,並不正眼看誰一眼。
張皓天的怒火開始上升,他原本是為電話的事來找小月算賬的,沒想到竟撞到了這樣的場麵,他發現小月在賣淫。他揪住藍小月的頭發,把她往沒人的地方拖,一邊拖一邊罵,罵她不要臉,罵她怎麼可以隨便賣給男人。
藍小月突然掙脫了張皓天的手,站在原地不動了。她雙目圓睜,看上去就像一個玻璃做的娃娃,漂亮,粉紅,脆生生的。張皓天被她這奇怪的舉動嚇住了,他說:“走啊,你怎麼啦?”
藍小月尖銳的聲音就在歌廳上空嘹亮地響起。她說:
“張皓天,你可以賣,為什麼不讓我賣?”
這話說得太惡毒了,歌廳裏所有的女性都聽到了,讓張皓天覺得無地自容。如果有個地縫,他肯定毫不猶豫地鑽進去。他都不知道他是怎麼離開“歌如海”的,隻覺得所有的目光都火辣辣地盯著他,讓他感覺像刀割一樣。
他來到燈光閃耀的街上,沒有目標地在街上狂奔。他想,他要是有骨氣的話,就再也別回大魚身邊去。他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所有見到他的人都以為他瘋了。他來到那個有白馬的廣場,站在白馬跟前,眼淚止不住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