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殿裏將一切都說開之後,二人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蘇燁將一直候在殿外的平朔侯和常坤宣進殿內,並讓平朔侯將許襄帶回侯府暫住。
處理好這一切之後,蘇燁也有些累了,揮手讓身邊伺候的常坤也退下,隻留自己獨坐在殿內發呆。他揉了揉額頭,將案上白日裏未處理完的奏疏拿起,可是沒看幾頁,腦中便不斷地浮現出六年前的一些場景,還有今日許襄所說的話。
無奈之下,將手中的奏疏堆置一邊,鋪了一張白宣,筆蘸了墨,竟然畫起畫來。想起當年在宓山學藝之時,師父的九個徒弟各有所長,師父亦是因材施教。五師兄擅音律詩賦,武功卻不是很好;八師弟最擅丹青,功夫也不錯。而師父總說他二人加起來也不過南楚太子宇文琰的十之五六。自己呢?師父傳授的是帝王之術,是治國之道。在其他師兄弟嬉笑玩鬧的時候,自己隻能拚命學習,隻因自己的身份,無論武功文治,師父對自己都極其嚴格。如今,那個神邸一般的師父卻離開了人世。民間有個傳說:“獨身,執念,生有憾,滅有債,亡於親者,不過忘川。”師父雖然終身無伴,但總歸沒有什麼執念,渡了忘川至少該可以有個好因果吧。蘇燁如是想著。
如果十多年前的“安祿之禍”平朔侯沒有冒險將自己送出盛澤,在夷東也沒有人救自己,那麼,按照民間的傳說,受忘川水侵蝕之苦,軀體支離破碎的那個人便會自己。蘇燁不是一個不懂得感恩之人。殿內的熏香嫋嫋青煙飄過,這香有安神的作用,再加上作畫可平複心情,一幅畫畢,蘇燁便擱了筆。仔細一看,畫上卻是一片伏靈花雨下站著一個總角小兒,小兒仰頭望天,眨著一雙靈動的眼睛不知在看什麼。
蘇燁看著自己的畫作,他的視線從那片藕荷色的花瓣慢慢移到小兒的身上,十多年過去了,自己竟然還記得這雙靈動的眼睛。靈動的眼睛?蘇燁一怔,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他一直以為是多年別離,再見時李素嫣已長成一個端莊賢淑的女子,所以那雙眼睛也變得沉穩許多。可是如果像許襄說的那樣,夷老夫人沒有理由將這麼貴重的玉佩給了李素嫣,並且這雙眼睛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化的話,那麼……蘇燁重新將玉佩拿了出來,用手撫摸著那個不易察覺的小小篆字,心中好似聚集了一堆麻團,怎麼都理不開,他急需找到那麼一條線頭,然後順著它解開這一切。
正在這時,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常坤,你來的正好,朕要出宮,去青琅軒。”蘇燁頭也沒抬,便對來人說道。
“是我。”一個低沉的男聲回答了蘇燁的話。
蘇燁聞聲一怔,抬頭看見一個身穿紫衣的男子負手而立。不是別人,正是夷東宗主夷留北。
“看來這禁宮的守衛是該加強了。”蘇燁對於這擅闖禁宮的男子心中很不舒服。他知道在夷留北的眼中,自己這帝王之位沒什麼了不起,也罷,誰叫如今天下四分各據一方而無正主呢!
“若不是得知你將襄兒帶了回來,夷某沒這麼無聊來闖你這皇宮。”夷留北顯然不想跟蘇燁廢話,“襄兒呢?”
“賀蘭老侯爺把他帶回府中了。放心,朕不會把他怎樣。”蘇燁把玩著手中的玉佩,心中卻想著怎樣開口問他玉佩的事。“襄兒既然是寧和公主的胞弟,便是我大齊的王爺。”
“如今這種情況,你竟然想置襄兒於風口浪尖?你難道不知道一旦開始整治李家黨羽,牽連出當年的事情來,李家若想反抗,首當其衝的便是襄兒嗎?”
“你以為襄兒的身世能瞞多久?既然你可以查到襄兒沒死,已經出現,那以李啟達的勢力自然也可以查到。瞞著他的身份隻會打草驚蛇。”
“我明白你的意思。無論許家的事情與李家有沒有關係,到最後查到的一切證據都會指向李家,你便可借此機會治李啟達的罪。群龍無首之下,李家的黨羽更好鏟除。而許家,無論有罪沒罪,你平了‘冤案’,至少能收買其舊部人心。如今的許家已沒什麼勢力,再發展也威脅不到你的皇權。隻是,”夷留北頓了頓,“不要傷害襄兒。”
“朕不會傷害他。明日朕即下旨冊封襄兒為成王。之前商定的事,還請夷宗主照舊。”
“放心,隻要你保襄兒沒事,我自當依計劃行事。”
“你可認得這個?”蘇燁將手中的玉佩拿出,遞給夷留北。
“它怎麼會在你這兒?”夷留北看到玉佩一臉驚詫。
“果真是夷東宗裏的東西?”蘇燁追問道。
“這是合歡玉。原本是一對,另外一塊在當年老夫人給了洛兒,隻是,這塊怎麼會在你這兒?”夷留北見蘇燁沒有回答他,繼續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