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米偉倉醒來後,我跟他說我父母都去世了。

米偉倉說我知道。

我說豆青幾年前從紡織廠下崗了。

米偉倉說我知道。

我又說自從我母親死後,豆黃再也沒回來過。

米偉倉說我知道。

最後說的人是我前妻三梅和我兒子豆苗。三梅跟我離婚快兩年,離婚原因是我剛到廁所上班不久,一個女的在裏頭叫紙紙紙。她進去時沒買紙,不料又需要了。我拿著紙在女廁外發愁。雖然女廁也是我清洗的,但都在裏頭沒人時,現在裏頭有人,我怎麼進去?那女的好像很生氣,聲音大起來,喊,紙紙紙!師傅,把紙給我!寺裏要求我對每個客人都慈悲為懷,絕不能得罪,否則就換人。我需要這個工作,不能讓他們換人。所以,當紙紙紙的喊聲再起時,我眼一閉就進去,遠遠將紙伸進蹲位。那女的出來後,我向她討兩毛錢,她不給。她說,外麵不是寫著免費廁所嗎?我說你拉是免費的,紙卻要錢。她說,我管你那麼多,免費就是免費!說著要走。我一急,跨一步把她拉住。她尖叫起來,流氓!抓流氓啊!這事被寺裏知道了,不高興了一陣。三梅更不高興。她褲子還脫著,你居然進女廁所?我說我沒看到她脫著褲子。三梅惡狠狠地說,那也一樣!

其實不一樣的,三梅非說一樣不可,是為了達到離婚的目的。她早就嫌我沒出息了,總算抓到一個把柄,就鬧大了。我擋不住,擋也沒意思。三梅就帶著兒子豆苗走,去了廣州,據說在製衣廠工作,收入不錯,正在談男朋友。

偶爾豆苗會打我的小靈通,他怯怯地問爸爸你過得好嗎?我朗聲哈哈哈笑著說不錯,挺好,越來越好。豆苗嗯嗯幾聲,就放下電話。

我歎口氣,對米偉倉說,我兒子都16歲了,可是他太弱,什麼都依他媽。

米偉倉說,我知道。

我說,他媽又太強了,什麼都得聽她的。

米偉倉說,我知道。

我又長長歎口氣。歎氣的過程,堵在胸中的一股難受跟著吐掉,我覺得舒服多了。

住廁所是我自己提出來的。離婚後我每月得付三百元撫養費給豆苗,我哪有錢?就向寺裏要求搬進廁所,然後把父母留給我的破房子出租給民工。寺裏人仁慈,覺得廁所空氣不好,想騰一間小屋給我,我急得臉都紅了,連連說不要不要。我家那間房還是木頭的,已經歪斜,這廁所卻是鋼筋水泥的,貼著磁磚嵌著磨砂玻璃,檔次不知高多少倍,我知足了。

在廁所上班是沒人跟我說話的,來的人目的高度一致,他們隻是為了卸掉肚子裏的廢物,誰也懶得理我。不說便不說,漸漸地我以為自己也不需要說了,可是麵對米偉倉,我突然間舌頭癢癢,在不知不覺間,那些話像自己長了腿,急不可耐地從我肚子裏擠出去。擠光之後,我一激淩,懷疑自己說多了。二十年不見了,有必要對他滔滔不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