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我坐車去楊橋路口找豆青,我得見見豆青,除我以外,她是唯一知道米偉倉回來的人。見了她我不知說什麼,但見一見,看她有什麼動靜,心裏才能踏實一點。

但豆青不在。她兒子說我媽出去了。我問去哪裏了。答誰知道。

我心跳開始異樣。誰也不知道豆青去哪裏了,那麼豆青會去哪裏?我拿出小靈通,豆青也有一部小靈通,我撥過去,嘟嘟嘟,占線。過一會再撥,沒人接。

我心跳越來越快,我急匆匆往寺裏走。

回到廁所,米偉倉不見了,包括他的兩個包也不在。

我手腳冰涼。他走了?還是被抓了?跑出去在廁所在花毛竹林裏找來找去,甚至還到那幾個大殿轉一圈,卻什麼蛛絲馬跡都沒有。殿在長明燈下肅穆莊嚴,幽深得像山洞,我在門口一看,就斷定裏頭不會有米偉倉。

我本來打算去寺大門問問那些人,已經走到跟前,又不敢了。

米偉倉沒用手機,他有手機就好了,即使已經被抓了,我問一問,也好明白怎麼回事。朋友一場,我沒有告發他,不是我告發的。

可是如果是豆青告發的呢?豆青告發不也等於我告發?

我悶悶地回到廁所,進了臥室,拉亮燈,突然尖叫一聲。

米偉倉坐在床沿,一隻包擱腿上,雙手抱住。

你,你去哪裏了?

米偉倉沒有應,又開始抽大中華。

我很惱火,覺得他不該這樣,我冒著把後半輩子搭進去的危險,管吃管住窩藏了他十幾天,他怎麼說走就走,說回就回?我不理他,睡覺去。

他也躺下,胳膊橫在額上,睜著眼望天花板。豆子,他叫。我不應。豆子,他又叫,豆子,我跟你說,我在北京有個名氣很大的公司,我的錢可以蓋幾百家比這豪華得多的廁所。

我想,原來真有錢啊。

我又想,混蛋,都這麼有錢了你還殺人?

豆子,我是個很成功的商人你信不信?你以前肯定看不出來我有經商的天才。

我抬抬屁股算是給他回答了。很成功?人生在世怎樣才算成功?很多所謂非常成功的名人,害了人做下傷天害理的事,還不照樣道貌岸然煞有介事?我寧可掃廁所也不羨慕他們。

豆子,你起來!米偉倉先爬起,又來拖我。

他把床墊掀起,那裏有個包,是他的包,他剛才隻帶走一個包,另一個原來藏到我床底下了。你把它拿出來,他說。我拿了。他又說,你把裏頭的東西倒出來。我倒了。這一倒,我的床鋪,整個床鋪,就出現了一捆捆紮得緊緊的百元大鈔。為什麼?我驚恐地看他。十輩子我都看不到這麼多錢啊。

他說,你坐下。

我們就一起坐在錢上。

我跟你說個故事。米偉倉的聲音是平靜的,隻是節奏跟平時有些不同。有天晚上,我去一個客戶家談事,我們已經互惠互利八九年,老搭檔了,他卻突然背叛我,投靠另一家公司,讓我拿在手上的訂單一下子黃了不說,還把我的底全兜給人家。

我想這類故事不新鮮,電視劇中常有。

米偉倉說,這不僅是錢的問題。

我想,是啊,少掙點錢不算什麼,但不能被朋友耍了賣了。連朋友都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誰碰到這事會痛快?

我想,是啊,換了我也不痛快。

米偉倉說,我怎麼能痛快?不能啊。一不痛快,豆子,我就殺了人,殺了——人!

我猛地站起,馬上又小心翼翼地扶著床沿坐下。他終於說出殺人的事了,經他自己一說,好像又重新殺過一回。我驚恐地看著他的手,他的手,是殺過人的手啊。

是他先動手的!米偉倉眼神比我還散亂,手在空中神經質地舞。真的是他先動手,他,他先動手!豆子,你信不信?是他先動手的你信不信?

我衣襟被米偉倉抓住,他手上的勁從小就比別人大,一提,我的屁股就被提離了床鋪。你信不信?快說!

我拚命點頭,頭沉得像隻大鐵球。

米偉倉手一鬆,我又被丟在床上。他老婆也在場,他老婆想勸。他老婆太笨了!米偉倉雙手從上往下使勁一抖,好像上麵粘著髒物。他老婆為什麼就沒勸住呢?沒有,沒勸住!旁邊偏偏還有把西瓜刀,這麼長,這麼利!米偉倉對我比劃著。我抓過刀隻是想威脅一下他,真的隻是想威脅他一下啊豆子豆子,可是,刀就進了心髒。這裏!米偉倉食指戳向左胸。不知怎麼進去的,豆子,刀子自己認路,連他老婆的心髒都認,所以,也進去了。

兩個人?你殺了兩個人?聲音從我牙縫中戰戰兢兢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