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一個冷熱懸殊的氣候裏,河流與湖泊的開凍,天氣的穩定,凡與這些有關的每一件事情都令我們感興趣。天氣變暖的時候,住在河邊的人夜裏會聽到冰裂的聲音,轟隆一聲,像大炮一樣,響得驚人,仿佛冰封的鎖鏈徹底斷裂。沒過幾天,我們就看到冰塊徹底消融。隨著大地的震動,鱷魚從泥土中鑽了出來。有一位老人,對自然的觀察細致人微,天工的一切造化,他似乎都了如指掌,仿佛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自然就曾上過船台,而他正好幫助自然安裝過龍骨一現在他巳長大成人,就是活到瑪土撒拉的年歲,他也增加不了更多的自然知識一他告訴我,春天的一天,他提著槍,乘著船,準備去打幾隻鴨子。聽到他對自然現象感到驚奇,我不禁感到詫然,因為我還以為他和自然之間沒有什麼秘密。草地上還有冰,可是河裏的冰卻巳蕩然無存,於是他從居住地薩德伯裏順流而下,暢通無阻,來到了美港,意想不到的是,他發現大部分湖麵上還覆蓋著堅冰。這是一個溫暖的日子,可是湖麵大都還被冰塊覆蓋,看到這些,他不禁感到詫異。由於一隻鴨子也沒看到,於是他將小船藏到湖中一個島的北邊,也可以說背麵,然後隱身於南邊的一個灌木叢中,等待鴨子的到來。離岸三四杆遠的地方,冰塊巳經融化,水麵光滑溫暖,水底一片泥濘,鴨子就喜歡這種地方,他想用不了多久,鴨子就會到來。他在那兒靜靜地躺著,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之後,他聽到了一陣低沉,似乎十分遙遠的聲音,這聲音十分莊嚴,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與他聽到的其他聲音截然不同,這聲音漸漸增強,仿佛它的尾聲會產生一種普遍效應,給人留下難忘的印象,這聲音十分沉悶,一會兒急促,一會兒狂吼,仿佛一大群飛禽就要到來,於是他抓起槍,一躍而起,心情十分興奮,然而,令他吃驚的是,就在他躺在那兒的時候,一大塊冰巳經行動起來,向岸邊漂浮,他剛才聽到的聲音就是冰的邊緣撞擊湖岸的聲音,剛開始還比較溫柔,一口一口地啃著,碎裂著,但到了最後,卻向上翻騰,小島周圍,碎片濺得很高,然後又落下來,複歸平靜。
最後,太陽光終於直射下來,暖風吹散了霧和雨,融化了岸邊的積雪,大地上,香煙繚繞,褐白相間,麵對這星羅棋布的風景,吹散了迷霧的太陽微微一笑,而遊客則穿過煙霧,從一個小島摸到另一個小島,欣賞著上千條溪澗的潺潺流水發出的輕快音樂,這些溪澗的血管裏流淌的是冬天的血液,現在它們正把這血液帶走。
我到村裏去,總要經過鐵路。泥沙解凍後,就會順著鐵路上的一個深坑側麵向下流,形成各種形態。對我來說,觀看這些形態,給了我莫大的喜悅,這麼大規模的現象,真是難得一見。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從鐵路發明以來,新近露出地麵、由合適的材料構成的路基增加了不少。這材料就是沙子,粗細不同,色彩迥異,同時還夾雜著一點泥土。春天降霜的時候,甚至在冬天解凍的時候,沙子就巳順著斜坡,向下流淌,就像火山爆發後的熔岩一樣。有時候,沙子穿過積雪,向外流淌,淹沒了從前見不到沙子的地方。無數的小溪縱橫交錯,呈現出一種混合產物,它一半順從潮流的規律,一半順從植物的規律。沙子流淌時,樣子就像那多液的樹或藤蔓,不斷向外噴灑,有一英尺多深,如果你向下看,你會發現它很像那既似鋸齒,又像鱗甲,同時又長有苔蘚的狀菌體,要不你就會想到珊瑚、豹爪、鳥腳、大腦、肺髒以及各種形式的排泄物。這真是一個奇怪的植物,其形狀與色彩,我們在青銅器上見過模仿,這樣一種建築學上的飾,比古老的勒形裝飾、菊苣、常春藤,或任何植物的子都要古老、典型;也許在某種情況下,它們注定要成為未來地質學家的一個難題。整個深坑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仿佛這是一個岩洞,洞中的鍾乳石巳經呈現在陽光之中。沙子真是豐富多彩,令人爽心悅目,什麼棕色啦、灰色啦、淡黃色啦、淡紅色啦,各種鐵的色彩,全都包含其中。等到它流到路基下的排水溝裏,就會平鋪開來,形成淺灘,各種小溪失去了它們的半圓柱形狀,變得越來越平,越來越寬,如果再潮濕一點,它們就會彙集一起,形成一個幾乎平坦的沙洲,但是色彩依然豐富、美麗,你可以從中找出植物的原始形態。最後,它們到了水裏,變成了沙洲,就像河口形成的那些沙洲一樣,到了這時,植物的形態就消失在湖底的道道波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