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已經變了好多,不像以前一樣開口就罵。但我能感覺到他的落寞,像一個光華褪盡的英雄。是啊,都變了!但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再精彩的演出也總有該落幕的時候。我們這些有名的、無名的戰士,是該退場了,是該把舞台讓給更優秀的人了。晚上,連長派車送我,對我說:“獵鷹,你是最優秀的,放到哪兒都是。好好地活下去。你是在死人堆裏滾出來的,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你!”我點點頭,和他擁抱在一起,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連長也流淚了,但是他還大聲說:“哭什麼?你是特種兵,最優秀的叢林偵察兵!哭什麼!我帶的兵沒你這樣的孬種!”我隻是流著淚,喃喃地說:“連長,連長……”我第一次擁抱連長,也是最後一次,直到現在,我再也沒見過他。其他的戰友,都散了。我們是特殊的部隊,退伍後,部隊不允許互相留下聯係方式。我曾經憑著記憶去找過我的班長,他是個河南小村莊的孩子,找到的時候,班長已經南下打工去了,我留下了聯係方式,可是因為我工作調動頻繁,一直也沒能聯係上。
我去找過山鷹,我最好的兄弟,可他所說的小漁村已經開發成了別墅小區,我們也就這麼失去了聯係……我回到了N市,繼續著自己的生活。8月1日建軍節,我接到一個電話,是北京打來的,她問我:“你還記得我是誰嗎?”我說:“聽聲音很熟悉,我不知道是誰。”她問:“你病的時候,誰照顧你幾個月了?”是小穎!我很驚訝,問她怎麼找到我的電話的,她說:“你在預備役裏留有檔案,要查你還不簡單。”她說她準備在今年10月1日結婚,未婚夫是個少校,軍校的高才生,一個很有前途的軍官。我祝賀她。大家聊了很久,講我們以前怎麼認識的,我們的經曆。聽她說桃子也轉到地方了,聽說是個什麼部門的科長了,很吃得開。我們就這樣聊著,一直聊了三個多小時。最後,小穎問我:“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如果真的有下輩子,你會娶我嗎?”我說:“會!”她幽怨地說:“隻有今生,真有來世嗎?”我告訴他山鷹跟我說的故事。“下輩子,我一定會加倍地還你!”我說。我問她:“你說你恨我一輩子,是真的嗎?”她說:“我是想恨,可是我恨不起來,你是我心頭永遠的痛。
”我說:“小穎,你又何嚐不是我心頭的痛……”小穎說將來她不會再跟我聯係了,她要恨夠我一輩子,然後下輩子要我加倍還給她。這是我和她一生的契約。她要我永遠記得,我曾經欠下她一輩子的債。我繼續著自己的生活,努力地讓自己活得更好。我依然是那麼平淡地看待一切,也在慢慢地改變著,身邊也多了許多朋友,認識了許多曾經當兵的兄弟,跟他們在一起,我覺得很舒服,或許有些東西隻有當過兵的人才會懂。我依然本能地和人保持距離,依然不喜歡去喧鬧的地方,依然不喝酒,依然保持著讓別人看起來覺得可笑的原則,依然和雪凝小心翼翼地互相躲避著。
但我相信,我會越過越好的。我要通過我的努力,讓她有個好的未來。我曾經是一個共和國的士兵,我曾經是個優秀的特種戰士,我相信沒什麼能難倒我!又到了退伍的時節,我認識了一個剛退伍的空降兵,大家都戴過TZ的臂章,我們一見如故。晚上一群退伍兵喝著酒,談著那個我們度過了最美好青春的部隊,談著戰友,談著點點滴滴,談著部隊給我們一生都打下的烙印……空降兵哭了,抱著我哭了:“班長,班長,我們都退了,都退了……”我抱著他,鼻子酸酸的,喃喃地說:“是啊,我們都退了,我們都退了,我們都對得起自己跳動的心,對得起國旗,我們都可以青春無悔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