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考居此日久,願加厚恩,賜複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複一日,安敢遠期十歲乎?”吏人又言:“陛下實惜之,何言謙也?”帝大笑,複增一歲。二十六年,作壽陵。詔所製地不過二三頃,無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使迭興之後,與丘隴同體。
上東巡,群臣請封禪,詔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何事汙七十二代之編錄。”於是群臣不敢複言。
後讀《河圖會昌符》雲:“赤劉之九,會命岱宗。”遂禪泰山,宣布圖讖於天下。上以《赤伏符》即位,信用讖文,多以決定嫌疑。
桓譚上疏,極言讖之非經,上大怒曰:“桓譚非聖無法,將下斬之。”
譚叩頭流血,良久乃得解。先是上與鄭興議郊祀事,上欲斷以讖,興對曰:“臣不為讖也。”上怒曰:“卿不為讖,非之耶?”興曰:
“臣於書有所未學,而無所非也。”上意乃解。
時禁綱尚疏,諸王皆在京師,競修名譽,爭禮四方賓客。壽光侯劉鯉,更始幼子也,得幸於沛王輔。鯉怨劉盆子害其父,因輔結客,報殺盆子之兄故式侯恭。詔收案法抵死。輔坐係詔獄,三日,乃得出。時沛太後郭氏已薨,於是詔郡縣捕王侯賓客,更相牽引,坐死者數千人。有呂種者,前為馬援行軍司馬,臨誅歎曰:
“馬將軍誠神人也。”先是援嚐謂種曰:“自今以往,海內當安耳,但憂國家諸子並壯,而舊防未立。若多通賓客,則大獄起矣。卿曹戒慎之。”至是果應其言雲。始詔東海王強、沛王輔、楚王英、濟南王康、淮陽王延,皆就國。
上乃大會百官,詔求太子傅。郡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陰識可任。博士張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
為天下,宜用天下之賢才。”帝稱善,曰:“欲置傅者,以傅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即拜佚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榮為少傅。榮字春卿,沛郡龍亢人也。少學長安,事九江朱普。貧窶無資,常客庸以自給十五年,精力不倦。至王莽篡位,乃歸。會朱普卒,榮奔喪九江,負土成墳。莽敗,天下亂,榮抱其經書與弟子逃匿山穀,雖常饑困,而講論不輟。後複客授江、淮間。建武十九年,始辟大司徒府。顯宗始立為皇太子,選求明經,擢榮弟子豫章何湯為虎賁中郎將,以《尚書》授太子。光武問湯本師為誰,湯對曰:“事沛國桓榮。”帝即召榮,令說《尚書》。帝稱善,曰:“得生幾晚。”因拜為博士。車駕嚐幸太學,會諸博士論難於前,榮辯明經義,每以禮讓相肙犬,不以辭長勝人,儒者莫之及。至是為少傅,賜以輜車、乘馬。榮大會諸生,陳其車馬印綬,曰:
“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三十年,拜為太常。初榮未達,與族人桓元卿同饑厄,而榮講誦不息。元卿嗤曰:“但自苦氣力,何時複施用乎?”榮笑不應。及為太常,元卿來候,因歎曰:
“我農家子,豈意學之為利乃若是哉!”後顯宗即位,尊以師禮,封關內侯。年八十餘卒,帝親自變服臨喪送葬。子鬱襲爵,官至太常,教授肅宗、和帝。其門人楊震、朱寵皆位至三公焉。鬱子普傳爵至曾孫。鬱中子焉,能世其家學。孫鸞。曾孫典、彬、嚴。彬少與蔡邑齊名。桓氏之學,代作帝師,與西漢伏生世為名儒,同其顯盛。敦崇聖學,足可宗也。
帝既厭兵事,偃武修文,武臣亦多敦儒學。膠東侯賈複,少習《尚書》,後複治《易經》,關門養威重。高密侯鄧禹,欲遠名勢,不修產利,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藝。禹內文明,篤行淳備,事母至孝,其修整閨門,教養子孫,皆可為係世法。帝並重之。
是時四裔賓服,西域則役屬匈奴,而匈奴斂稅重刻,諸國皆不堪命。二十一年,車師、前王、部善、焉耆等十八國,俱道遣子入侍,獻其珍寶。及得見,皆流涕稽首,願得都護。上以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皆還其侍子,厚遣之。後莎車王賢,自負兵強,欲並兼西域,諸國憂恐,複上書,願複遣子入侍,更請都護。天子不許,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於是車師、鄯善、複附匈奴,而莎車王賢益橫。會匈奴饑役,自相分爭,帝以問朗陵侯臧宮,宮曰:“匈奴貪利無信,窮則稽首,安則侵盜。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萬裏死命懸在陛下。願得五千騎以立功。”帝笑曰:“常勝之家,難以慮敵。吾方自思之。”宮後複與揚虛侯馬武上書,請喻告高句驪、烏桓、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擊其右,以為萬世刻石之功。詔報曰:“《黃石公記》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複欲遠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強,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恒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寇,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人。”自是諸將莫敢複言兵事。三十一年,北匈奴遣使奉獻。
明年,改元中元元年,大赦天下。是歲初起明黨、靈台、辟雍及北郊兆域。使司空告祠高廟曰:
高皇帝與群臣約,非劉氏不王。呂太後賊害三趙,專王呂氏。賴社稷之靈,祿、產伏誅。天命幾墮,危朝更安。呂太後不宜配食高廟,同祧至尊。薄太後母德慈仁,孝文皇帝賢明臨國,子孫賴福,延祚至今。其上薄太後尊號曰高皇後,配食地祗。遷呂太後廟主於園,四時上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