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2 / 3)

滿都固勒騎著他的駿馬外出的時候,小姨就在家裏心如止水地等著他。她給他縫袍子,做他喜歡吃的奶兌,擦拭他的鋼槍和長刀,並且思念他。她有時候也給那些心裏慌慌的弟兄們唱歌。她唱道:

你神氣地坐在我家炕頭上幹什麼呀,嘛嘛?

你小心打黃羊的你大爺回來剝你的紅筒吧!(紅筒:整剝的牲口皮。)

你喪氣地坐在我家火塘邊幹什麼呀,嘛嘛?

你小心打兔子的你大爺回來剝你的死皮吧!(死皮:疾病或自然災害死亡的牲口皮。)

小姨的歌讓所有的年輕軍官都很悲哀,他們在大悲哀之後,一致認為滿都固勒應該戰死在戰場上,他是一個英雄,力大無窮,富有正義感,武藝超群,他這樣的人不戰死沙場簡直說不過去。那些年輕的軍官們心裏無限惆悵地想,要是那個跑起來像羚羊、笑起來像流水的可心的小女人成了一個小寡婦,那就好了。

小姨和家族的最後決裂是為了她公然的逃婚。

墾荒局的小官吏丟掉了老婆,他害怕滿都固勒,不敢去找他,又不肯就這麼便宜地失去了到手的肥羊,便一狀告到姥爺那裏。

小官吏到底是讀過書的人,知道怎樣說才能讓姥爺動心。他給姥爺帶去了二十發紅頭綠屁股子彈作為見麵禮,同時委屈得淚流滿麵。他在姥爺麵前隻字不提小姨,隻說滿都固勒,說他根本不管小姨是誰家的女兒,不管她有怎樣豪傑如瑪年山的父親和兄長們,強行擄走了小姨。小官吏還添油加醋地說,那個滿都固勒留下話,說他憑什麼要管小姨是誰家的女兒呢?他是青森草原上的跤王,他能輕易摔倒一頭黑熊,他還能把一頭犍牛從河這頭扛到河那頭去,他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誰要是不服氣,誰就去和他比試比試。

姥爺聽罷大怒,一腳踹向一隻從身邊走過的駱駝,將那隻駱駝轟然踢倒在地上。姥爺喜歡子彈,但他並不在乎小官吏,他打心眼兒裏瞧不起這個沒有骨頭的家夥,既然他可以拿槍來換女人,並且有著充足的子彈,他怎麼不用它們來看住自己的女人呢?但是姥爺不願意讓人輕慢,他知道滿都固勒這個人,這個人是英雄,是值得人去欽佩的,但是他不該搶他沙木騰格力家族的女兒。他在搶沙木騰格力家族的女兒之前應該事先打個招呼,他如果打了招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連招呼也不打,明擺著是對沙木騰格力家族的挑戰,那他就和那些找事的雪狼沒有什麼兩樣了,他就該遭到複仇;他更不該提誰家女兒這件事,他為什麼要提誰家女兒這件事呢?他提誰家女兒這件事,他說他才不管她是誰家的女兒,明顯就是瞧不起這個家族,那他就不光是要遭複仇了,他就是在找死了。

姥爺當下提了槍,挎上刀,躍上馬,帶著幾個舅舅去找滿都固勒算賬。

滿都固勒不在,他到牧區到處點他的革命火種去了,去了好幾天,他相當的忙,並不知道有人要找他算賬這件事。

姥爺有點遺憾,但他不可能到牧區滿世界找滿都固勒,找到以後把他給痛揍一頓。牧區很大,無從找起,再說滿都固勒在牧民的氈包裏坐著,喝著奶茶,吃著手抓肉,談笑風生,那是別人的家,就算找到了人,姥爺帶著刀槍和一幫氣急敗壞的兒子撞進去,施以一頓老拳,甚至刀槍相見,把別人家打得壺飛鍋傾,那就不禮貌了,就不是沙木騰格力家族的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