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三箭,懲惡除害。
其中的兩箭,金陵百姓都看得清楚,也鬧得沸沸揚揚,一個《碩鼠》一個《相鼠》,都說官府和神樂觀狼狽為奸,做盡了喪德壞事,所以惹來了天譴。
修士們卻知道這是人為之事,那麼是誰做的?雖然有著諸多傳言說是謝靈運,可是誰能確定?誰能追責?一切都了無痕跡,而且那般威勢真像神仙所為,著實令人費解。想來多聞道長又要趕過來瞧瞧是怎麼回事了。
殞了一目的李修斌還是負傷回京去了,李尚德縱然十分暴怒,卻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日後再圖報複。
而同樣顏麵盡失的趙業布和田成子,同樣隻得認了,還要張貼罪己榜文、做些齋醮法事,把自家的反思告天地告神明,以平息天怨民怨。盡管態度積極謙遜,金陵官府和神樂觀的名聲風望仍是在節節下降當中。
彼勢消而此勢長,朝天宮仿佛夢回當年那名符其實的大觀,威風八麵的矗立在城中冶山,深受百姓們愛戴。被燒毀的殿堂要修葺,就有稻花村村民等眾爭相幫忙,香火又越發昌盛,一時風頭無兩,在金陵道門裏可算重執牛耳,當真是風水輪流轉。
會有這個三方都忍氣吞聲的結果,無疑因為有忠叔,有那一句康樂公的過問。
對於四少這次獨行獨斷的“壯舉”,米已成炊,忠叔還能如何,隻能全力給他收拾爛攤子。但那是什麼弓箭?什麼來路?四少笑而不答。老頭兒知道他肯定有了一番大奇遇,可是他不說也沒辦法,四少的命數本來就複雜過人,如是靈運天命,過問不了那麼多。
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反複叮囑的,四少還沒有意識到身份泄露的嚴重性。
“四少啊,如果你再這麼張揚,一旦世人知道了你是謝家老四,馬上就會引來萬劫不複的災禍啊!”
在冶城山山頂,迎著秋風,忠叔大歎了一口氣,老臉上寫滿了滄桑風霜,似乎要說出他的身世秘辛,為什麼堂堂謝氏會怕養不大他。
“哦?”謝靈運輕輕的應了聲,萬劫不複麼?一方麵早有意料,一方麵仇家多了不壓身,他竟然不由得哂笑,問道:“終於肯告訴我了嗎?誰啊?誰那麼無聊,我一出世就盯著我喊宰喊殺?莫不是我前世的仇人?”
“不隻是一個人。”忠叔的背好像更駝了,被無可奈何的心緒壓的。
謝靈運追問道:“能說清楚嗎?比朝廷、比王謝的勢力還厲害?”
“有厲害的,也有不厲害的,但有時候總歸防不勝防。老奴其實也知之不詳,隻知道這是牽涉甚廣的世仇,有著大黎朝從建立至今一百多年的恩怨,那密宗和尚被驅、域外妖魔各族等諸事。”
忠叔搖搖頭又是一歎,才繼續道:“這些事兒也不該由老奴來說。四少你得謹記,若然你是謝公義的消息傳了出去,三天、五天,應該就有一把劍飛來,像你射出的天箭,禦劍者可能在千裏萬裏之外。”
“飛來做什麼?”謝靈運有點明知故問。
“也許會直接殺掉你;也許會侵蝕你的神魂,把你襲成太子那樣……就算抵禦住了,那把劍也隻是個開始。”忠叔的神情極是認真,使老臉添了幾分高人的神采,道:“四少,這不是戲謔說笑,他們比羅摩宗凶悍百倍,你在乎的人、這座冶城山,都可能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謝靈運聽著有些奇怪:“我有三個大哥,不襲他們,偏要襲我?太子是長子,我可是幼子,而且又不見你們有什麼事。”
“他們並非要全麵開戰,大人們也不願中土神州又成亂世、生靈塗炭,要保住今天的昌盛世道,就得僵持下去。但你和太子,一長一幼,卻是在默認契約之外,這就涉及到一些秘辛了,老奴不知。”
聽了忠叔的回答,謝靈運沉吟了起來,不管那些什麼秘辛都明白了,換言之他和太子乃是棋局的“棄子”,被舍棄了出來,以換取其它的利益,王神愛則是王家的那一枚……大概對方也有這樣的人,作為和平時期的爭鬥延續。
既然是棄子,那就不會影響到大局,隨時都可以都會被對方吃掉,好像現在太子被搞傻了,或者以後他被殺死了,“大人們”都不會因此有什麼舉動。
可能當年看到太子一下被弄傻,家裏不想一點事都不做,就把他寄到了金陵這裏,讓對方找不到……
不過棄子始終是棄子,多年來為了隱匿他的身份,家裏就真的長期不聞不問;而如果自己暴露了,除了扔他到一個深山野嶺隱蔽地,照樣不會如何……
所以說自求多福麼!謝靈運不禁負手一慨,如此生在公侯之家,真不知是好還是壞了。
倒是沒有失望或沮喪的心情,許是從未貪圖過世家公子的身份吧,有的隻是一份感慨和落寞,骨肉分離不是被迫無奈,竟是棄子!他沉沉點頭:“明白了,我不會暴露的,以後再怎麼張揚,都不會跟謝家扯上關係,這次讓你們幫助也是最後一次。”
“四少,千萬不要這麼想!”忠叔一聽到他說什麼你們我們,老臉都漲紅了,急道:“家主他們無一日不在掛念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