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突出的門樓是用水泥堆積起來的,顯得厚重而陰森,水泥表麵貼滿了白色碎瓷磚,有些瓷磚脫落下來,顯出一塊塊黑灰色的疤痕。
紅黴素把車停在門口,下車之前,他對東方墨說:“我先下去問一問,姐夫你就別跟著了。”東方墨點點頭,推開車門那一瞬間,清冷的風吹進車廂,東方墨又覺一陣陰冷透骨。車內少了一個人,東方墨更加覺得冷。
由於時間太早,市裏的人不可能這麼早就把屍體送過來,所以,火葬場大門口安靜得出奇。等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更何況此刻所處的地點還是如此尷尬。感覺過了很長時間,這才看見紅黴素從門樓裏匆匆地跑出來。
“怎麼樣?!”東方墨的聲音都跑了調。
“屍體不在這裏了!”紅黴素氣喘籲籲地說。
東方墨的腦袋嗡的一聲響,猶如晴天一個霹靂,“燒了,還是燒了,這就是命啊!”
“不,不是那意思。”紅黴素坐進車裏,一邊旋轉方向盤,一邊說,“傳達室的大爺對我說,這一家火葬場是焚燒普通屍體的,比如像你我這樣的老百姓死了都送這裏來,這家不燒無主的屍首。公安局送來的那些過於恐怖的,不在這裏燒。”
“什麼?難道還有兩家火葬場不成?”東方墨不解地問。
“也不是,其實就是最初的火葬場,就在大煙囪底下,眼前這個是後來建的。咱得繞一圈過去,因為那裏的門開在另一邊。”
汽車駛進了坑窪不平的土路,一路的顛簸,東方墨幾乎都要把膽汁吐出來。即便這樣,前麵的路眼看著越來越窄,汽車幾乎開不進去了。
“不會是選錯了路吧?姐夫,不好意思,要不咱倆下去走走吧。”紅黴素推開車門下了車,從前麵繞過來去扶東方墨,東方墨就如同一個即將上刑場的犯人,兩條腿像麵條一樣柔軟,好在有紅黴素架著他,“姐夫,你能不能堅強一點,既然敢殺人,就有個殺人犯的樣子!”
“我,她不是我殺的,我不是殺人犯!”東方墨強調道。
紅黴素詭譎地笑笑,連拖帶拽地拉著東方墨走進一片泥濘的土路。看著兩邊的荒草野樹,東方墨突然生出這樣一個念頭--他這不是來拯救自己的,而是來送死的,如果自己某一天被拋屍於此處,或許一百年也不會被人發現!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或許這就是來自天外的某種預感。
穿過泥濘的土路,沿途經過幾處殘破的土屋--古舊的木窗、枯幹的碎瓦。歲月隨著剝落的牆皮一寸寸消失,看來人短暫的一生隻不過是一個匆匆的過客。遠處出現了一排排整齊的墓碑,看起來麵積不太大,但東方墨知道,用不了幾年,這片新墓地就會擴散到來時看見的那片荒地上,和古人的老墳融為一體。
每一塊墓碑下都有一個消逝的生命,東方墨好似能透過墓碑看見那些躺在裏麵的人,正瞪著一雙雙渴望生存的熱切眼神,伸出蒼白消瘦的手不停張開又握緊,仿佛想要抓住這個世界最後一絲氣息,不甘心就這麼快離開人世間。最終,他們都靜靜地接受了命運,誰都逃不過充滿無奈的死亡,而他們的身軀隻能被燒成灰燼,孤獨地留在那一塊塊冰冷的墓碑下。
想到這裏,東方墨身體微微顫抖,步伐淩亂,卻也從心底產生一絲解脫,恐怖並非死亡本身,而是死亡所帶來的無奈。
大煙囪像燈塔一樣引導著迷失在荒野之中的兩個人,一路走來,前麵終於顯現出一個殘破晦暗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