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把濕毛巾搭在他額頭上,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東方墨,她的眼神很複雜,但透著柔情和無奈。
東方墨嘴裏說著不清不楚的話,話語中透著悲涼,他重複著朵朵花的名字,念叨著:“朵朵花……我欠你的……太多了,我得還,我要還……我要……還……”
一行淚水順著小花消瘦的臉頰流淌下來,她伸出一隻手,就像一位慈祥的母親,輕撫著東方墨的頭,可那隻手並不溫暖卻冰冰涼涼的。她把那條變得發燙的毛巾從東方墨的額頭上取下來,把手輕輕地按在那裏。昏迷中的東方墨覺得那雙手如同世上的第一縷春風,也如一塊遠古的玄冰,一點點融化並濕潤了幹燥的大地。
那隻手逐漸融化開來,變成點點滴滴的液體,從他的額頭緩緩地融進了那顆憔悴而疲憊的心。
很快,東方墨的氣息平穩了,漸漸安靜了。
小花的手被溫暖了,她拿開那隻手,又換上另一隻,不久,另一隻手也被炙熱的額頭暖化了。小花拂去臉上的淚水,她俯下身,把自己的臉貼在東方墨的臉頰上,隻是片刻的工夫,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
“我冷,我冷……我熱,我熱,我……冷……”東方墨燒糊塗了,呼吸又變得急促,雙眼一直死死地閉著。
小花抬起頭,她撩開被子,東方墨的皮膚變成了暗紅色,火一般的燙,小花脫掉鞋子上了床,把頭靠在東方墨的胸前,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身體。
小花瘦弱的身體隨著東方墨的呼吸一起一伏,她覺得她的冷就快被這個男人的熱融化了。
當玄冰遇到熾熱的體溫,會變成溫暖的水。
這種溫暖化作了絲絲暖流滲進小花全身的每一個角落,她的心似乎也被融化了,一種無以名狀的委屈和寂寞澎湃般湧上來,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壓抑的情感,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時,東方墨的身體突然痙攣,嘴裏喊道:“你……你來了,你,把我帶走吧,在地獄裏,我會把欠你的還給你,還,都還給你……”
小花緊張了,她更加用力地抱住身下的男人。東方墨也抬起兩隻手,在空氣中抓撓著,“朵朵花,是你嗎?我知道是你,你……你……一直都在我身邊,我跟你走,跟你走,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的養父……”
小花的淚水順著尖尖的下巴落下來,她把東方墨的雙手攏在一起,按在自己胸前,一滴滴淚水落在了東方墨的手背上。突然,他的雙手猛地掙脫了小花的束縛,一雙大手朝小花瘦小的身體伸過來,他沒睜眼,也不知道小花就在身邊,他的衝動來自本能,來自膽小與恐懼……
那雙男人的大手抓住了小花窄小的肩膀,小花沒去掙紮,反而順著那股力道倒了下去。東方墨緊緊地抱著懷裏那顫抖的小身體,他分辨不出身體的性別,他隻是想抱著她,抱緊懷裏的她,他的心就不怕了,他感到充實,感到安全,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在充滿母愛的懷抱裏肆無忌憚地深眠……
就這樣,兩個身體緊緊地環抱著,時間似乎靜止,但又無法靜止,天最終還是會亮的。就在一抹微光掠過窗欞的時候,小花敏感地睜開了眼睛。
東方墨還在睡著,睡得那樣甜,甚至嘴角還微微翹起,他呼吸順暢,體溫也不再那麼灼熱。小花抬起臉看著東方墨,她還想哭,但忍住了。她小心地從東方墨的懷裏掙脫出來,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東方墨的臉。
東方墨有一張討女人喜歡的麵孔,他有才氣,氣質略帶憂鬱,此時他臉頰陷下去,頭發亂蓬蓬,胡子也長出來,多了一些頹廢,更像一個懷才不遇的詩人,這無法不令女人憐愛。
小花看得有些出了神,如果她不是她,她或許會愛上他,或許她在腸道酒吧那一晚就愛上了他。
外麵的天空已經露出魚肚白,小花知道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她的心痛得無法去形容,她不想離開這個又愛又恨的男人,可她沒有選擇。
小花從床上站起來,本來被東方墨溫暖過的身體,一下子又冰涼了。她走到廚房給東方墨準備了早點,端端正正地擺在茶幾上,而後進入書房,簡單地整理了一下,因為她根本就沒有過多身體之外的東西。
她走到門邊,手握在門把手上,遲遲舍不得離開。她抬頭環視屋子四周,咬了咬牙,又走進了臥室裏。
東方墨太累了,眼睛緊緊地閉著,沒有絲毫要醒的意思。
小花呆立在床前,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她俯下身,把嘴湊近東方墨的耳朵,遲疑片刻,才說:
“我欠你的,還了;你欠我的,也還了。大哥,今天--我們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