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自突尼斯動蕩之後,在中東和北非一些國家產生了連鎖反應,一連串的政權更迭出人意料。其中利比亞的卡紮菲無疑是結局非常另類的一個人物,他最後被反對派戰士用亂槍射死的血淋淋一幕,讓全世界人看了都感到不寒而栗。
在動亂中後期,一般人都認為卡紮菲會在他當年發動“起義”的塞卜哈與反對派武裝進行最後的殊死決戰,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北約飛機目標明確的轟炸,美英法等國特種部隊的先進追蹤手段,讓東躲西藏的卡紮菲惶恐不安,他就像被趕出洞穴的老鼠,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過著夜不能寐、食不果腹的日子,一直被驅趕到海邊小城蘇爾特,鑽進水泥管道內遭到生擒,屈辱地死去,而非“光榮犧牲”在他的老家——南部的傑爾夫穀地。
據美國中央情報局後來透露的消息說,卡紮菲及其兒子們在班加西、紮維耶、米蘇拉塔連連失守後,確實想過放棄首都的黎波裏,率他的精銳部隊轉移到南部家鄉,企圖借家鄉部落勢力與外國雇傭軍及一些軍事力量,跟那些反叛他的“國家叛徒”作長期戰鬥。隻是他的行蹤處在北約的嚴密監控下,部隊無法集結,車隊不能出動,隨身的保鏢和親信越來越少,無法撤到皆是沙漠的南部地區。
被譽為“沙漠狐狸”的卡紮菲自以為聰明,卻敗於西方國家的戰略和高度現代化的軍事技術力量。其實,當反對派在沿海城市掀起的反卡風暴席卷千裏城郭時,以塞卜哈為中心的南部沙漠腹地也有反對派的力量揭竿而起,使得卡紮菲和他的政權在數日之內便危如累卵。
卡紮菲是個狡兔三窟的獨裁者,對老巢十分看重,他的老家雖多為大沙漠,可他卻不惜重金搞建設,近幾年塞卜哈及南部的許多沙漠城鎮都在興建居民住房,這自然吸引了一些外國建築公司。然而這裏氣候酷熱幹燥,加上卡紮菲反複無常、缺乏誠信等原因,外國公司既怕吃苦又不敢承擔風險,權衡過後很少涉足。隻有吃得了苦、善掙薄利微利的中國建築工程公司不怕勞苦來此承包工程。隨中國建築公司一起進入大沙漠腹地賣苦力、掙小錢的是大量的第三世界國家勞務人員。
以塞卜哈為中心的南部之亂,其恐怖程度和可以預料到的災難性後果,讓生活工作在這裏的外國人心驚肉跳,寢食難安。這些外國人中首當其衝的就是中國人了,再者就是人數眾多的埃及和阿爾及利亞勞工。
美聯社有位記者在24日發表過一篇《沙漠腹地的逃亡之路》,文中這樣描述:
南部唯一可以通過空中逃出利比亞的機場在塞卜哈,現在這裏每天都會有成千上萬的外國勞工和承包商們擁進機場候機樓。本來隻有幾個足球場那麼大的三流機場,一下成為難民們爭先恐後的逃命通道。風雨飄搖中的當局告知,一切商務機票全部停售,塞卜哈機場從23日起隻接包機和專機。這一消息傳出,整個候機樓和停機坪便被潮水一般的各國難民們衝擊與占領,偶爾飛來的一些商務包機和專機,也都不敢在此降落,於是機場便成了一個龐大的、雜亂無序的難民營。塞卜哈本來就缺水少食,機場上的難民們想買一瓶礦泉水,就得掏20甚至30美元,而且礦泉水的價格仍在以每天超過10美元的幅度往上瘋漲。
“能活著出去,就是100美元一瓶水我也感到值了!”一位埃及承包商這麼說。最可怕的並非是這些。就在昨晚,突然有一群反卡人士端著槍闖進機場,他們用槍頂著機場頭目和海關人員的腦袋,要他們放棄工作,投入共同的反卡戰鬥。如果不從,就將他們趕出機場。到目前為止,原有的機場地勤人員和海關人員逃的逃,躲的躲,隻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人留在那兒看守。有一架迪拜來的包機,已經在此停留了38個小時,就是因為缺少機場地勤人員的配合,至今遲遲不能起飛。機場內擁擠的幾萬難民和還在繼續往塞卜哈機場擁來的外國僑民,他們最擔心和驚恐的是聽說卡紮菲已經在的黎波裏放風說:“如果海岸線上的血拚不能捍衛革命政權,塞卜哈就將成為第二次起義誕生地。”這話意味著塞卜哈隨時可能成為利比亞內戰的喋血廝殺地。
塞卜哈的險象,讓遠在萬裏之外的13億中國人憂心與牽掛,因為那裏有我們的同胞在承包工程。如果把塞卜哈東北方向的胡恩、沃丹兩個城市算上,中國在這一帶的承包施工單位多達20個,人數超過5000。這些地區無一例外都處在沙漠腹地,中國承包施工單位在此幹活掙錢,既有歸口,又自成體係,平時相互間無多少橫向聯係,高度分散。單位大小不一,人數多的單位如中水電的加特項目,員工達上千人,而最小的施工單位——中土公司的一個碴場項目,在胡恩與塞卜哈之間,僅有22人。當反卡運動在其他大城市風起雲湧時,這條沙漠腹地的公路也不平靜了,當地一些人開始借亂局渾水摸魚,中土公司的小碴場在劫難逃,飽受騷擾和搶劫之苦。最後一次一群暴徒圍攻碴場,搶走碴場僅有的兩輛運輸車不說,還把工人們存放的糧食和個人財物搶劫一空,然後毫無人性地將工人們趕到沙漠裏在烈日下足足炙烤了十幾個小時……如果不是後來在比拉特承包工程的另外兩個中國公司人員路過索達山區的這一碴場,22名中國工人極有可能在沙漠裏曬成木乃伊。
在最西南的加特市承包工程的中水電加特項目部,握有中國在利比亞南部最大的施工項目,當時的施工人數多達971人。加特離首都的黎波裏將近1000公裏,但距阿爾及利亞僅一步之遙,不足百裏。班加西革卡紮菲命的反對派們還沒有把“革命之火”點燃到這個邊陲小城,但一旦利比亞內地的戰火蔓延過來,將通往加特的交通切斷,這座孤獨的邊陲小城便將成為死城。城裏沒有糧食,沒有蔬菜,甚至沒有飲用水,有的隻是四五十度的高溫和時不時出現的遮天蔽日的沙塵暴,也就是說,不用放一槍一炮,就能讓它成為死城一座。
有利比亞“南部首府”之稱的塞卜哈及其周圍的城鎮大體都是這種狀況,在此默默奉獻的五千餘名中國工人的命運怎能不讓人憂心忡忡!
利比亞南部一直靠北部輸血才能生存發展,一旦切斷交通運輸,南部城市不打自降,其最後結局就是重新回到沉寂的古沙漠時代——人類在這一地區將無法生存。當然,卡紮菲對這塊曾經給他帶來榮光的“起義之鄉”有所關照,還在塞卜哈修了一個半軍用半民用的小機場。
戰亂開始,塞卜哈小機場自然成了保卡和反卡陣營搶奪的重點,在南部賣苦力、掙小錢的數十萬外國勞工以及遠涉重洋而來的中國人也很自然地把這裏當成逃生的希望之路。這數十萬外國勞工多數是鄰國埃及、蘇丹和阿爾及利亞人,別看他們平時隻能在中國人的指導下幹些搬運之類的粗活重活,但若真有災難襲來時,他們一個普通工人在沙漠裏的逃生能力,即使是100個中國人也比不上。
現在戰爭來了,逃命成了所有外國勞工們的本能,這個時候金錢還能起作用,但起不了決定性作用。塞卜哈機場從20日之後,就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恐慌之中,飛機不來,即使口袋裏裝了千萬美金的闊老板,又與身無分文的黑人打工仔有什麼區別呢?他們隻能一起蜷縮在候機大廳內聞著彼此的汗臭味,混在一起你爭我奪地搶礦泉水喝……
如此情況下,中國人的命運也絕對好不了多少。假如形勢持續惡化下去,那些皮膚黝黑、骨瘦如柴的非洲人,會徒步穿越沙漠,回到自己的家園——塞卜哈離他們的國家和家園不遠,也就幾百裏路。然而中國人卻會徹底絕望,一則他們無力與非洲兄弟們在沙漠裏比拚,二則回家的路程漫長而遙遠,幾乎是遙不可及。
“傳言說班加西和的黎波裏已經到處是槍林彈雨,如果在交火地區,稍不注意,就可能被飛彈射死。塞卜哈多數地方沒有槍聲,但這裏斷了出去的路,這種叫人絕望的等待實在太難受。我寧可去班加西的槍林彈雨下接受洗禮和逃命,因為畢竟子彈不長眼,聽從上帝的安排也許還有生路。可在塞卜哈,如果沒人來救,我們隻能在此等死……”中石油管道局一名在塞卜哈以西的奧巴裏城工作的職工給家人發了這段QQ消息後,其妻子攜兒子從河北廊坊跑到北京的中石油總部找到領導,泣不成聲地乞求救救她的丈夫和“孩子他爸”,其情其景令人揪心。
其實,困頓在塞卜哈的五千餘名中國同胞也早已列入國家撤離總指揮部的計劃之中,隻是由於這一地區的特殊性,可以采取的營救手段似乎隻有一個:空中撤離。
2月23日,國內派外交部領事司簽證處的費明星率領第一特別行動小組搭乘國航CCA060航班飛往的黎波裏,第二天費盡周折拉回223名滯留在的黎波裏機場的婦女兒童。此外,再也沒有第二架中國飛機可以進入利比亞境內。更何況,塞卜哈遠離首都的黎波裏,是地處沙漠腹地的邊陲小城,民航部門從一開始就否定了中國派包機前往的可能性。
難道隻能讓同胞們困守在“雙火”(沙漠高溫炎火和槍林彈雨的戰火)之中嗎?顯然不能。怎樣從如此特殊的地方救出五千多人,成了擺在所有人麵前的一個巨大難題。國家應急總指揮張德江把目光轉向國務委員戴秉國,戴秉國則把期待和寄托希望的目光轉向外交部,他向楊潔篪、宋濤等外交部領導麵授機宜……
“一定要製訂出切實快速和有效的方案,塞卜哈撤離如不能如期完成,之前所有撤離工作的成果都將大打折扣!”楊潔篪部長和宋濤副部長等領導在當日的部務應急協調會上如此強調。
其實,外交部最初製訂的方案是派特別行動小組進入塞卜哈,以求能夠及時掌握那裏的現場情況,並隨之采取有效行動。沒想到擔當此番重任的黃振宇率領第三特別行動小組還未出師,便遭遇重重困難。前方遲遲無法辦妥多個過境國的航空許可,專機在北京首都機場停留了十幾個小時遲遲不能起飛,一直到24日淩晨2時28分方從北京飛往埃及首都開羅。到了開羅後,我駐埃及使館告知黃振宇他們,原計劃通過埃及國家航空公司租借包機至塞卜哈,可跟埃航商談後,包機計劃失敗。“隻能等等再說。”使館對心急如焚的黃振宇說。
救人如救火,哪有時間等啊。黃振宇急死了,遠在太平洋西岸的黃屏他們更是急得要死,因為從周邊多個國家彙總信息後,經分析判斷,塞卜哈的形勢已岌岌可危。
從24日起,塞卜哈那個“跟公共汽車站差不多大小”的機場已經亂成一片,根本不能正常起降航班,而且周邊許多國家也在不斷地爭取向那裏派出飛機,以圖接回他們的僑民。“公共汽車站”被數以萬計的逃命難民擠得水泄不通,搖搖擺擺。
“你們馬上到阿曼,那裏有包機可能到得了塞卜哈。”國內指示黃振宇的第三特別行動小組。剛剛在開羅使館搭建好與塞卜哈前線臨時指揮部聯絡線路的黃振宇他們又背上行囊,前往開羅機場急飛阿曼。
到了阿曼,黃振宇接通衛星電話,一個讓人沮喪的消息傳來:從阿曼包機到塞卜哈的計劃落空了。“駐埃及使館說,他們正在跟迪拜機場聯係,那邊會解決一架包機到塞卜哈。現在你們趕到迪拜去。要快!”這回是郭少春給黃振宇打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