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士俊說:“上次在東方夜巴黎,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馮萬樽暗自愣了一下,問道:“你什麼意思?”
陳士俊說,那天,他見馮萬樽走了,半天沒有下來,自己一個人玩,也沒什麼勁,就回了房間。沒想到剛走到門口,不知從哪裏鑽出幾個人,一把將他推進房間。他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被那些人惡揍了一場,打得他流了不少血。打過之後,那些人把他拉起來問話。此時,他才明白,那些人懷疑他和馮萬樽是一夥的,兩人聯合起來出千。仔細想一想,他們既然注意到了自己,自然也清楚他跟著馮萬樽下注的全過程。這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隻好說,他和那個人根本不相識,隻是見他下注的方式特別,而且常常贏錢,所以跟著下注。
陳士俊和澳門黑道有很深的關係,聽他們私下說話的時候,偶爾露出幾句切口,猜到他們屬於哪個堂口,便擺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人見陳士俊的輩分高很多,不敢再為難他,當天晚上便將他禮送上岸。
陳士俊未能和馮萬樽告別,又非常擔心馮萬樽的安全,有空就跑到碼頭,想再一次看到馮萬樽,至少能知道他是安全的。直到今天看到馮萬樽上了快艇,他的一顆懸著的心才總算是落地。可公開場所不便說話,他隻好上了快艇,跟著馮萬樽上了這艘賭船。
陳士俊說:“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你是高手,又十分小心,就算是行家也看不出你出千呀,他們怎麼會盯上你?”
馮萬樽不能說自己根本沒有出千,隻好不置可否,做了個茫然的動作。
看上去,陳士俊顯得異常痛苦。他說:“不知道是不是我訂房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馮萬樽問:“你訂房間發生了什麼事?”
陳士俊說明,他根本就沒有幫馮萬樽預訂房間,那個房間,他是為自己訂下的,辦好手續後,他並沒有住進去,而是去了賭台。沒料到過了一會兒,從賭台外的窗口看見馮萬樽上來了,他有意討好馮萬樽,才說是幫他訂的。他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引起了賭場老板的注意,如果是,那他就是罪人。
馮萬樽想想,應該不是這件事。最大的可能是,這些人中有行家一看馮萬樽出招就知道是高手。對於高手,他們自然就倍加注意,因而,派有專人觀察。隻要稍稍觀察馮萬樽的賭法便可明白。
陳士俊對馮萬樽說:“阿樽,我一直在想,你既然是高手,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既然你已經被他們盯上了,難保他們不互通消息。我聽說,他們這個行業有一個黑名單,你很可能已經上了他們的黑名單。如果真是這樣,你再在賭船上走動,就非常危險了。與其冒這種風險,不如另外想別的辦法。”
馮萬樽問:“你想說什麼?”
陳士俊說:“我有一幫朋友,他們是玩馬的。我知道你是玩馬高手,被澳門的媒體稱為賭馬神童。不如我們一起玩馬吧。”
馮萬樽再問:“玩馬?怎麼玩?”
陳士俊說:“還能怎麼玩?當然是玩外圍。”
賭馬有兩種賭法,一種是在馬會設立的公開投注站投注,合法地玩。另一種是在地下投注站投注,完全屬於非法經營,被稱為外圍馬。賭外圍馬是政府打擊的對象,而且打擊十分嚴厲,沒點手段的人根本就別想在這個行業混。香港和澳門兩地,但凡是外圍馬業務,均被黑社會控製著。
馮萬樽的麵前有兩條道德的底線,一條是賭和非賭的底線,一條是合法和非法的底線。越過第一道底線,他的人生將會複製自己的父親,他幾乎可以認定,那樣一來,結局肯定就是子承父業,成為一名職業賭徒。母親去世時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因此,一再要求他,將來堅決不賭。他也在母親臨終前發過誓,作為男人,他要言而有信,這也是他選擇哲學和計算機專業的根本原因所在。然而,命運作弄人,父親不明不白地死了,留下一筆巨債。為了替父親還債,他不得不違背對母親的承諾,突破第一道底線,涉足賭場。而現在,陳士俊卻邀請他突破另一條底線,去混黑道。這是一條更低的底線,一旦突破,他的人生就會徹底地改變顏色。不需要母親的臨終囑托,甚至不需要發誓,他是絕對不會突破這條底線的,這不僅需要衝破他的道德城防,而且必須打破他已建立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