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客們開始注意到這個鞋箱上永遠擺著幾本曆史、數學書籍的小擦鞋童,一位愛好閱讀的顧客變成他的好友,並讓他在自己的辦公室打雜。
沒有多久,霍爾達升級為小職員,也有了一些積蓄。十六歲時,他帶著這筆錢,搭乘北上的火車到巴黎。他去巴黎做什麼?去找黑衣女子。他沒有一天不在想這個神秘的訪客,雖然她從沒跟他說過她住在首都,可是他確信在這世界上,沒有其他地方更有資格容納這位散發迷人異香的女子;還有,每次同學們看到她高雅的身影走進會客室時,都會叫嚷:“看!今天那個巴黎女人又來了!”霍爾達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麼,旁人不知,也許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可能隻是想“看看”黑衣女子,如同一個虔誠的信徒遠遠看著聖像經過一般。他有勇氣靠近她嗎?霍爾達想象中愈形擴大的那段醜惡偷竊故事,始終就像一堵牆,豎立在他們中間,而他沒有權利去拆毀,也許……但他真想見她,他隻確定這點。
霍爾達一到巴黎,便立刻就去找加斯通·勒魯。見到這位記者後,霍爾達向他表示,雖然他並沒對任何職業有所偏好——這令勒魯這種工作狂感到十分惱恨——但是他已決定了要當記者,而且開門見山地向他要求一個記者的工作。勒魯先生試著打消他的計劃,但結果仍是徒勞。懶得再多費唇舌的勒魯於是對霍爾達說:
“我的小朋友,既然你閑著,那麼試著去找‘歐貝拱夫街的左腳’吧!”
勒魯先生說完這奇怪的話就走了。可憐的霍爾達覺得這位名記者是在嘲笑諷刺他。可是,當他讀了買來的《時代報》後,看到《時代報》提供一筆豐富的高額獎金,給尋獲歐貝拱夫街那分屍女人左腳的人。至於後來的發展,我們已經都知道了。
在《黃色房間之謎》一書中,我已敘述過霍爾達如何因此案件成名;他也同時明白了自己奇特的使命,明白了終其一生,他就是要在別人已放棄的地方開始推理。
在那本書中,我也說過,一個偶然的機會使他在總統府的晚宴中,聞到黑衣女子的香氣。那時他發現他剛好經過山傑斯小姐身邊。所以,他理解了,她,就是戴貝爾太太,她就是那個訪客,那個他日思夜想的人。
哥榮迪耶城堡發生慘劇時,特別是霍爾達從美國回來之後的種種強烈反應,我們已能夠想象他的心情。他的猶豫及陰晴不定的情緒,現在有誰不明了原因呢?他在辛辛那提收集到強·胡瑟太太的小孩的資料,它們顯然足夠讓他相信,他極可能就是這個小孩,但當時他還是無法完全肯定!隻是,他的直覺本能強烈地將他引向山傑斯小姐,他有時幾乎控製不住要投入這女人懷中,摟著她的脖子大聲說:“您是我媽媽!您是我媽媽!”每每麵對這樣的時刻,他隻好跑掉!就像婚禮時在聖器室一般,他再度逃避內心的感受。這個秘密在他內心燃燒了許多年。另一方麵,他心裏很害怕她不理他,她推開他,害怕她會遠離他,遠離這個榆城小學的“賊”,這個巴勒枚耶的兒子,勞斯一切罪行的繼承人!如果他再也不能看到她,陪伴她,聞到她的香味,聞到黑衣女子的香味怎麼辦?啊!由於這可怕的恐懼,他必須努力抗拒每一次的衝動,不去問她:“是您嗎?您就是那位黑衣女子嗎?”
而麥蒂爾德小姐呢,她也立刻就愛上這個男孩了。但也許是由於他在哥榮迪耶城堡事件的表現。如果她真的是他母親,她一定以為他已死了,如果她不是的話,如果命運使他的直覺及推理能力出錯的話,他能冒險告訴她,他是因為“偷竊”而逃離榆城小學的嗎?不!不可以!
帶著期待和懷疑,她常常問他:“您在哪裏長大的,我的小朋友?您在哪裏上學的?”
“在波爾多!”他答道。
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能夠回答:“在榆城!”然而,這樣的折磨不能永久延續下去,他是無法忍受的。如果她真的是“她”的話,他一定會有辦法使她心靈融化的。
沒有比不能投入她的懷中更痛苦的了!有時候他這樣想。但是他必須確定!除了理智上知道之外,他必須能像“狗確定聞到主人的味道”一樣,確定她就是黑衣女子。他心裏想到這句粗俗的諺語時,很自然有了“重回舊地”的主意。我們都知道在什麼樣的情形下,這個主意把我們帶回堤河坡及榆城。但容我大膽地說,這個旅程對其他不受嗅覺指引的人(如我)眼中,原本也許不會有什麼決定性的結果;但是我在火車上交給霍爾達的那封信,給了他所要尋找的證據。我沒有讀這封信,在我的朋友眼中,這封信非常神聖,別人永遠不會知道麥蒂爾德小姐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