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這部手機,手機上留下了她和丈夫的大頭貼,這是他在她這裏唯一的存在了。也是他們唯一的紀念物了。
常常,淚水無聲地流下,滑過她的臉龐,她不能出聲,女兒在身邊,同事在隔壁。每個人的內心,都已經脆弱得不能再經受任何刺激。
早晨醒來,枕頭總是濕的。
但轉向眾人麵前的她,臉是幹幹的,看不到憂傷。
最需要別人救助的李麗華負責的設在綿陽梓潼西蜀賓館的這個救助站,在地震後的頭一周裏,成為各種媒體爭相關注的地方。
在震後最困難的頭兩個月,這個救助站最高峰時收納的員工及受災群眾多達四百餘人。這麼多的人,加上他們往來的親屬、朋友,再加上各地奔來的媒體,高峰時多達近千人。她每天要麵對多少事情啊:僅僅她負責的公司,就有四十二個家庭失去孩子,還有五十六名員工遇難,親戚遇難的員工更多,調查、安撫、聯係、安置,辦各種手續,跑各個部門,地震後,北川和綿陽的各級部門都不同程度遭受重創,地址東遷西挪,好不容易找到的信息資料又不完備……
那些日子她每天滿頭大汗地跑東跑西,永遠頭腦清醒、神情振作。
李麗華告訴我說:我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自己都有過精神恍惚的時候。
曾經有差不多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她堅信丈夫是活著的,別人所報的噩訊,是搞錯了。
起初她想丈夫是忙於救人救災,忙工作。
後來電話通了,沒有他的電話,她想,是他手機掉了。
再後來,她想,他受傷了,一定是傷得很重,被轉到醫院去了。等他蘇醒了,傷好了,就會來找她。各種媒體都在報道綿陽電力救助站的消息,他肯定也會到這裏來找她的。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做了個夢,夢見他躺在病床上,那麼雪白的床,他一動不動。頭上的黑發散著,觸目驚心。她一下子醒了。
驚醒後她想:也許他傷得太重了,失憶了,記不起家人和妻子了。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四處打電話,她沒有空走不開,隻能發動侄兒、侄女們,讓他們到各大醫院去找。
幾天後他們都回了話,當然,什麼結果也沒有。
她仍然不相信他就這麼走了,終於趁陪員工親屬看病的機會,她抽空去了趟綿陽中心醫院。
車子到醫院後,她就直奔告示牆,那裏有醫院貼出的災區傷員通知單,密密麻麻的一張接一張紙上,她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看過去,沒有他。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