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開這幅畫之前,我們也許因為各自的經曆遭遇,目光暗淡著,心情沮喪,並不明媚;也許因為漫長的無望尋找,心靈僵硬著,臉色冷漠,情緒淡泊。我們衰敗過的經曆其實也是萬物的經曆,和畫家看到的不一樣——白樺樹可能枯萎著,絲茅草可能倦憊著,天空可能高寒過,溪流可能久遠過。
生命並不真如四季,不會經由四季的春夏,經曆春雨夏陽、風和日麗;不會如四季一般,冬寒夏炎、節氣分明。更多的時候,我們的生命會與同一個季節相伴,終年廝守,譬如被一隻大手緊緊拽著,溺封於一個季節的死水中,失卻空氣,因此而窒息;我們在這樣的單一季節裏找不到變化,沉默著無話可說,因此萎縮成老卻的植物。
這當然不是畫家的原因。畫家其實並沒有看到我們,沒有看到我們荒蕪了的生命,沒有看到我們在秋天之外的季節裏待的時候太長了,長得有了習慣,有了惰性,不會驚喜地叫出來。
其實我們不知道,秋天也經曆了遙遠的路程,經曆了冬、春、夏,經曆了苦難和挫折,以及長遠的尋覓。它知道這世上會有期待,並期待著與之合拍;它知道期待或許很遙遠,是需要付出畢生的尋覓和行走。如是,秋天是帶了此生最後的願望和熱情來,與你我遭遇。在遭遇之後,不再離去。
這就是我們同時翻開這幅畫的原因。
進入秋天是進入生命如熾的境界,進入生命的華彩部分。
在秋天裏,樹可以燦爛如霞,草可以綺麗如絨,天可以明媚如水,水可以幽靜如鏡。我們可以任憑自己的樹翠綠金黃,草鋪延至天邊,天空明靜如玉,河流清澈見底。我們還可以河天相映、天樹相砥、樹在草上、草依河中。這是生命如熾的季節,我們甚至有足夠的理由在這樣的季節裏把想念之蕊探入河水中,看一看,河中有沒有魚兒遊來,向我們問候,看一看,那花蕊被河水吻過一回後,會不會砉然綻放,開出燦爛的花朵來。
進入秋天,一切生命都不必懷疑自己曾經有過的寂寞和微不足道,都有理由在天與地之間驕傲地呈現,並且因為驕傲而喜悅成頑皮的孩子。
這是秋天,我們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