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鈴悠悠,緩步前行在無邊無際的沙丘上。我裹著頭巾回頭看,四指比擬出相機鏡框,拉動著取景。指框中出現一幅絕美的畫麵:斜照的陽光,金色沙濤上一行行駱駝的腳印,一直延伸到遙不可及的天邊。風掃過,如同掀起細碎的波浪,一點點模糊這些腳印。
“哢嚓!”定格成一副永恒的畫麵,收藏進我心中的相冊。
“你在做什麼?”
回頭看到一雙晶亮的眼正打量著我,我急忙收回手:“嗬嗬,沒什麼。”當然不能告訴他我是為了沒帶相機而遺憾。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在大漠裏走了八天。
這幾天日日相處,我和丘莫若吉波的溝通更順暢了。他能非常快地模仿我,我隻要講一遍,當他明白意思,下回我再說到同一詞彙他就不會再問。他喜歡問我中原的人文風俗地理曆史,我就回憶看過的史書掰給他聽。我越來越覺得這個小和尚不是一般的聰明,記憶力極佳,對語言有著超強的天賦。
我問他為何帶著軍隊出遊,其實是想從旁打聽一下他們的身份。他說自從九歲離開龜茲,在各國遊曆了六年,走了不少地方。但是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之間,都是幾百上千裏無水無草的荒漠,而且這些地方都是無人管轄的“三不管”地區,經常會遭遇盜賊。他們攜帶有不少珍貴的經卷佛像和舍利,為防被搶,故而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
我想起玄奘西遊也常常經曆盜賊,不由重重點頭同意武裝保護的重要性。這一小隊士兵是他們六年前從龜茲帶出來的,而且是正規軍。嗯,能夠讓國家機器當保鏢,這兩人肯定跟王室有關。可他的口風卻緊得很,從來不提及自己僧人以外的身份。
我看著連綿不絕的沙丘,半月形的小山如同海中的波浪,感慨道:“你看這些腳印,很快就會消失,就像人活在世上一樣。”
我勒住韁繩,從駱駝背上跳下。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腰肢扭扭,活動一下我泛酸的筋骨。仰頭對著騎在駱駝上的他笑:“不過呢,就算腳印遲早會消失,我也要好好踏實自己的每一步,笑著走到終點。”
拉上韁繩,我牽著駱駝在沙上踏行,在這千年的大漠裏留下一串屬於我的足印。他眉間逐漸綻放笑意,也下了駱駝,學我的樣子前行。一旁侍從將我們手中的韁繩接過,牽著兩匹駱駝走開。
走了一段路,我們回頭看,兩行腳印並排,兩行平行線延伸。我對著他說:“來,你在前走。”
他有些疑惑,還是聽話地朝前走。我踏著他的腳印,跟在他身後。他走了一段便停下,轉回身。我差點撞上他,趕緊穩住身子,走到他一旁。
“我們本來是平行的兩行腳印,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交集。卻因為機緣,重疊在了一起。”
我看著兩行腳印重合成一行,想到不過八天前我還在千年外的另一個時空,不由搖頭歎息:“所以緣分這東西,真的很奇怪。”
“我倒是覺得,能與你結識,是佛祖之意。”
轉身對視上他的眼,一泓清泉晶亮明澈,他是我二十三年生命中看過的眼神最純淨的人。
我正凝視著他幹幹淨淨的眼,卻聽到他無奈的歎息聲,有些猶豫著說出:“不過,艾晴,你別再有那些奇怪的舉動了。”他朝身後那些侍從和士兵們努努嘴,“他們現在都不敢在你麵前拿出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