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過了兩個月,父親仍舊責罵他,對他的態度更加不好了。有一天,父親到學校去找老師,問敘利奧的情況。老師說:“他的成績還好,因為他是很聰明的。但是不及以前用心了,每天總是打嗬欠,好像總想睡覺,心不能完全放在功課上。”
晚上,父親把敘利奧叫到身邊,更嚴厲地對他說:“敘利奧!你知道我為了養活一家人,怎樣地辛苦工作。你不知道嗎?我為了你們,是拿命在拚呢!你竟什麼都不想,也不管你父母弟妹怎樣!”
“啊,不是這樣!您不要這樣說,爸爸!”敘利奧含著眼淚懇求說。他真想把經過的一切說個明白,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心裏反複說:“哎呀,不能說,還是一直瞞下去,幫爸爸做事吧。學校的功課是非學好不可的,但是更重要的是幫助父親養活一家人,稍微減輕父親的疲勞。對,這樣做對!”
又過了兩個月,敘利奧繼續夜夜工作,白天疲倦不堪;父親見了兒子,仍舊動怒。最傷心的是父親對兒子漸漸冷淡了。他好像認為這孩子太不聽話,是沒有什麼希望的了,於是不跟他多說話,甚至不願看見他。敘利奧看到這樣子,傷心得不得了。疲勞加上傷心,他的身體越來越弱,臉色越來越蒼白,學習似乎更不用功了。他自己也知道,夜晚的工作非停止不可。每天晚上上床的時候,他常常對自己說:“從今夜起,真的不再起來了。”可是一到十二點鍾,這個決心不知不覺又動搖了,好像睡著不起來,就是逃避了自己的責任,偷用了家裏的兩角錢一樣。於是他忍不住仍舊爬起來。
有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母親覺得敘利奧的臉色比平常更壞了。她說:“敘利奧!你不舒服嗎?”說著又對她丈夫說:“敘利奧不知怎麼了,你看看他臉色發青呢!——敘利奧!你怎麼啦?”
父親瞟了敘利奧一眼,說:“那是他自作自受。以前用功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
“會不會是因為他有病呢?”母親說。
“我早已不管他了!”父親接著母親的話說。
敘利奧聽了心裏像刀割一樣。父親竟不管他了!就是這個過去連他咳嗽一聲都要擔心得不得了的父親。父親確實不愛他了,眼裏已經沒有他這個人了。“啊,爸爸!沒有您的愛,我是活不下去的!——無論怎樣,請您不要這樣說。我全說出來吧,不再瞞您了。隻要您仍舊愛我,無論怎樣,我一定像從前一樣地用功。啊,這一次我真下了決心了!”
敘利奧的決心仍舊沒有用。習慣的力量使他半夜又起來了。下床點著了燈,看見桌上的空白紙條,忍不住又拿起筆開始寫了。忽然手一動,把一本書碰落在地上。敘利奧嚇得坐也坐不穩了。他側著耳朵,屏住了呼吸靜聽,聽不見什麼響聲,一家人都睡得好好的。他這才放了心,接著工作。
不知什麼時候,父親已經站在他的背後了。他那白發蒼蒼的頭俯在敘利奧的黑頭發的小腦袋上麵,看著那鋼筆尖在動。過去的一切事情,父親全都明白了。他胸中充滿了無限的懊悔和慈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敘利奧忽然覺得有人用兩隻發抖的手抱住了他的頭,不覺“呀”地叫了起來。等他聽出是父親的啜泣聲,他叫著說:“爸爸!原諒我!原諒我!”
父親忍住眼淚,吻著兒子的臉說:“倒是要你原諒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我真對不起你。快來!”說著,他抱起兒子,走到母親的床前,把兒子放到母親的懷裏。
“快親親這好兒子吧!可憐,為了維持一家的生活,他四個月來竟沒有睡過一次整夜覺,我還那樣地責罵他……”
母親抱住兒子,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寶貝,快去睡吧!”
敘利奧疲勞到極點了。幾個月來,到今天他才好好地睡一覺,連夢也做得快活。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忽然發現床沿上靠近自己胸口的地方,橫著父親白發蒼蒼的頭。原來父親夜裏就這樣把頭貼近了兒子的胸口,這時睡得正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