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臉,感覺有些奇怪。其實方才那一掌稍稍偏了些,原本應落在臉頰上的,卻陰差陽錯地從我耳根擦過。也因此臉頰並未發紅,且和平時無異。這本不是什麼值得推敲的,隻是在旁人看來,這一掌借位,這一掌所造的聲響。若非有人咫尺相見,便根本無從發現,這令我委實無從辨別她的真正意圖。
離堂口愈近了,我深吸了口氣,身體有些發顫。感覺肩上一熱,退之雙手將我雙肩一摟,不算越距,我心下一暖。
遠遠聽見爹顫抖卻不失威嚴的聲音,“跪下!”
我剛跨過門檻的腳頓了頓,竟不爭氣的大有往回縮的意思。
隻覺背後一股力將我向內一推。我一個趔趄,便立在了堂的正中,不忘回頭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笑容無害的退之。所謂“豬隊友”大抵就是如此。
“女兒沒錯,憑何而跪?”秋滿憤憤道。
爹並未理我,隻是側身斜眼看著秋滿不說話。倒是大哥看見了我,以手示意,將我招了過去。
我悻悻走到他跟前。他探身左右瞧了瞧我臉頰,喃喃道“還好,不算太重……”
我笑得有些沒心沒肺,“擔心什麼。美的人一掌下去叫綽綽有餘,醜的人一掌下去叫錦上添花。我這明顯屬於後者。”大哥嘴角勾笑,輕輕撫了撫我的臉,看起玩笑,卻實是在反問,更多分怒意,“我的妹妹是有人能隨意‘錦上添花’的嗎?”
我笑的更加無恥,“哥,非晴姐要醋了。”他沒有說話,眼神平靜,深如潭,我即曉得現在絕非開玩笑的時候。
“無錯?”爹轉頭正視秋滿,悶聲道,“誦家訓!”
秋滿愕然,“家訓章二三條二則,”她說的幹脆,想必背得熟透了罷,“凡子女者,有過,報長處之。無故爭,吵,喧,鬧,摑者,皆以家法處之。”她愈說聲音愈抖,但依舊不減鏗鏘淩厲,“沒錯,你們皆道我打了淩卿簡,但這並非無故!這一切,皆是因你。”秋滿顫抖著,伸手指向了負手而立的爹。我驚恐地盯著她,有些無可置信。
“是啊,難道不是麼?都因你,娘就是蠢。自從搬入那偏僻的院落,你可來看過我們?這也罷,你真以為娘搬離,是為躲避流言蜚語?你錯了,娘念你至深,到頭來得到了什麼?是一身病痛纏身嗎?娘一直讓我多遷就卿簡,我做了,但我們得到什麼?得到的是今天等了一天,至我娘暈倒醫生都未至?又恰好,醫生在,你,淩卿簡苑中!真是諷刺!”秋滿扭頭,盯著我,眼中充滿怒氣卻噙滿淚花……我被她盯得不自覺朝大哥背後縮了縮。
“這一切都是我的孽,怪不得卿簡!要怪你便怪我,何故傷了卿簡?”爹依舊穩聲,卻極易聽出其間滄桑。娘將手覆在爹的手上,二人對視一眼,裏頭情意不言而喻。
良久,爹歎了口氣,試探道,“你娘她……”我一直在平複內心的恐懼,不因秋滿,而是從遠方帶來的一種莫名的惶然……
“好在娘心善,蒙天眷顧。現下好……”秋滿拭去眼中淚,語氣不再咄咄逼人。
“不好了,不好了。黎二夫人,黎二夫人,她歿了!”秋滿話還未盡,遠處家丁的話語早已傳遍整個內堂。
堂內人抬頭驚詫。外頭殘風依舊,天空黑壓壓的,堂前葳蕤高樹隨風擺著,好似人影攢動。我揉揉眼,望向前方,眼神空無,前路未知……
秋滿最先回神,向外頭的黛色天空愣了許久,將手舉起,做了個杯酒祭天狀,既而苦澀一笑。
此舉無人注意……
風,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