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周歲時,黎惆找上門來了。半大的肚子,令爹無所適從。也無知是擔心娘,還是擔心黎惆。
顯然,爹的擔心是多餘的。兩位天下,內心至細至柔的女子,沒有爭吵,沒有追問。沉默著,一位打點著幫其入府,一位翩翩然入府安胎。
雖說她入了府,但爹亦時常陪著娘。小到府中雞毛之事,大到平日的商道生意之事,爹與娘皆是共同處理,這更加使人認為黎惆的到來無非是前來攀高枝反倒扯了把草。
隔月,她生下了女孩兒。女孩兒粉嫩嫩的,甚是可愛,因為那時算是第一個女兒,爹亦分外憐惜。將她取名“秋滿”,頗有“葉繁即是夏,花滿自然秋”的意味。那時,一家人事事皆以秋滿為主。但爹依舊隻是晨昏到黎惆處逗逗秋滿,僅此而已。然大哥到了稍稍懂事時,還是對這個“唯一”的妹妹,頗為疼愛。
秋滿四歲時,我出生了。我的出生,無非是家中一大喜事。自古以來,嫡庶尊卑,相距甚遠。因著我是嫡長女,將將兒比秋滿那庶長女高出一截。我周歲那日,爹商道上的好友皆來捧場,我由爹抱著,留著哈喇子,嗬嗬傻笑。秋滿卻扯著她?娘親的衣袂,站在她?娘親的身後,望著茫茫眾人,神色茫然,微顯惶恐。
本來,黎惆的院子是在府內偏南的,也就是在我隔壁。隻是,那****高燒,許是有些嚴重罷,家人在我床前掛上了從佛院求來的平安符。隻是第二天爹來時,發現平安符換成了一隻……“繈褓”。繈褓上明顯繡了個“薨”。爹震怒,雖未徹查此事,但府中上上下下百餘家丁算是皆知一二了。
所謂人言可畏,府中唯一一位繡院出身的黎惆成了眾矢之的。她終是受不得人人那鄙夷的眼神,加之那人雲亦雲,便自請與其女兒搬入那離爹,離我最遠的“黎天苑”。“三十三天宮,離恨天最高”。有時,不見遠比見來得更輕鬆……
我聽完了整一故事,竟忘卻了紙鳶還在黎姨娘苑中。
如今想想,爹娘他們的故事,現在看來若賣給黃小淩寫話本子,我大概還可撈上幾筆。
我正打著小算盤。突然感覺背上被人戳了幾下,我回頭,一估摸著八九歲的女孩舉著我的紙鳶,對我微笑。“這…紙鳶是你的嗎?”
“嗯……”我點點頭,盯著她,充滿疑惑。
“我叫淩秋滿。你,是卿簡吧……那,叫我秋滿姐就好。
我尚在回神,對著她那自來熟略微無所適從,卻條件反射地回了句,“好的,秋滿姐。”
她笑著拍拍我的頭,似如釋重負,滿意離開。一陣清風,卷起地上落葉……
是的,同樣的情景,不同的結局。我甚至未知究竟發生了什麼,恍若夢境。
直到感覺臉頰一絲微涼,又是一縷甘草香,耳邊飄過一句,“丫頭,疼是要說出來的……”我看見退之在幫我臉上勻藥,方才憶起這不是夢……
“你都看見了?”我別過頭問道。
他搖搖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小,小姐。”一家丁匆匆忙踏入屋中,一個踉蹌險些栽了跟頭,語氣喘喘,“老。爺,老爺發了大火,小姐快去堂內看看吧。”
我抬頭望著他,愣了愣,顯然還如剛才般懵懵懂懂。退之用胳膊觸了觸我手臂,“丫頭,我陪你……”我頷首,以示感激。
步履沉重,走得不快。耳邊殘風呼呼,令我心情委實煩悶至極。
前頭堂內燈火正盛,想必人眾人皆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