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諺語說,沒走過的道路先估量,沒見過的事情先想象。
那麼,到底有沒有白狼呢?
一位常年在阿勒泰北灣一帶打獵的獵人說,有,絕對有白狼。
他說,在很早的時候,北灣一帶就有一隻白狼。它是狼王,很少露麵,享受著狼群捕獲的肉食,並且指揮狼群偷襲羊群。他還告訴人們,他夢見了白狼,它渾身白得像雪一樣,從樹林裏走出時,把那些陰暗的角落都照亮了。在夢中,他也是獵人,趴在一塊石頭上舉著槍等它靠近。它慢慢靠近了他,他開槍,但並未擊中,白狼一躍從他頭頂跳了過去。他覺得這個夢會變成現實,所以就來北灣等白狼,他一定要把它打死。
北灣地處額爾齊斯河邊,被稱為“蚊蟲王國”。這裏的蚊子多,以至於人的手伸出一抓,就是一大把蚊子。蚊子嚴重影響了人的生活,平時無事盡量不出門,但凡外出便頭戴防蚊帽,身穿防蚊衣,而且還要戴上手套。這樣的裝束讓人在酷熱的夏天走不了幾步便大汗淋漓,但流汗總比被蚊子叮咬要好得多,所以人們願意這樣穿。北灣的蚊子大致有三種:小咬、小黑點和小硬殼。小咬身體透明,飛行接近於隱沒,常常讓人防不勝防;小黑點奇小,近於針尖大小,其隱秘程度有甚小咬;小硬殼軀體堅硬,俘獲它按久了,以為被按死了,放開卻能在頃刻間飛走。蚊子在每年六七八三個月最為猖狂,人們白天不開門,晚上不開燈;人吃飯,蚊子吃人,絕無躲避之法。在生活中,皆是戲劇性的情節,人很少有站著的,好像經常處於動態之中,因為那樣可以少招蚊子叮咬;人上廁所時,手抓一張舊報紙,一邊解決問題,一邊用力扇,以防蚊子下口。有時用這種方法仍不頂用,便在身後點燃一堆廢紙,就著煙火草草了事。北灣附近有一位農工下地幹活,將兩歲多的小孩放在地頭睡覺。她用紗巾蓋住他的臉和手腳。一個多小時後過來一看,小孩因為亂動將紗巾掀掉,他渾身青腫,已被蚊子活活叮死。
本來,人們談論北灣時都要談蚊子,但現在經這位獵人一說,似乎那隻白狼真的快來了,人們談論的話題也便轉向了白狼。任何事情被談論得多了,便會變得像真的一樣。因為這隻白狼,人們覺得北灣一帶樹木茂密,是狼適於生存的地方。加之這裏的團場農工多養牛羊,所以狼必然會在這一帶出現。
不久,便有了確切的消息,北灣真的出現了一隻白狼,有人看見過它,渾身白得像雪似的,就在額爾齊斯河邊的樹林裏。
人們便問,是誰在樹林裏看見了它。
回答是那位獵人,他在額爾齊斯河邊的樹林裏與那隻白狼相遇,並對峙了很長時間。
後來,這件事終於被人打聽清楚,是他到額爾齊斯河邊的樹林裏潛伏了很久,與那隻白狼遭遇了。好幾天晚上,他趴在草叢中潛伏,等待白狼出現。他潛伏的地方與他夢到的地方一模一樣,所以他堅信白狼一定會出現。正值蚊子猖狂的時節,沒過多久,他就被蚊子咬得疼痛難忍,但欲望壓製著疼痛,因此,他沒有動一下。
突然,樹林裏出現一道白光,並逐漸向他眼前移動過來。等到了跟前,他終於看清,是一隻白狼。白狼在疾馳之中似乎也看見了他,倏然停住。他雖然是在潛伏,但在隻有十來米的距離之間,還是完全暴露在白狼的視野裏。白狼也許很多天都沒有進食了,肚子像一個布袋似的甩來甩去,後腿顯得很細,像是有些支撐不住軀體。
白狼和他開始對峙。白狼的眼裏放著凶光。很顯然,它碰到人後必然要凶猛地撲向人。它前爪摳地,高揚著腦袋,目光裏透露出像刀子一樣的光,死死盯著他。過了一會兒,它將後體蹲下,把兩個前腿立於胸前,目光變得更加可怕。
這是狼進攻前慣用的動作。
他把子彈推上了膛,準備向白狼射擊。但他突然想起在邊界附近任何人都不能開槍,這在邊防政策中有規定。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雖然是一隻狼,但它滿目凶光的樣子,讓他如臨大敵。
白狼的嘴裏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兩眼直盯著他。
它進攻的時候到了。
突然,它頭一低,腦袋亂搖了起來,並用一隻前爪撓來撓去。它越撓越快,最後整個身子都亂轉起來。是蚊子開始咬它了。蚊子咬得太及時了,讓白狼無法再向他發起攻擊,隻顧抓耳撓腮撲打蚊子了。其實他早已在忍受蚊子,它們先是一層一層地落下來,然後開始從衣服上往裏咬。也許這些蚊子長有很長的嘴,很快,他就感到身上像火燒似的疼了起來。但潛伏時隱蔽和保持安靜是第一要求,所以,他仍靜靜地趴在地上。蚊子越來越多,在他身上來回爬動,他感到如同置身於蚊子的窩裏,沒有一點躲避的辦法。他看著白狼亂跳亂晃,心想,人被蚊子咬可以忍受,但狼未必能行,說不定會馬上離開。夜色很黑,他無法看清蚊子到底有多少,但從白狼顧頭不顧尾的情形來看,它似乎被裹在了由蚊子組成的大網裏,渾身上下正在被蚊子瘋狂叮咬著。
白狼撓了一會兒,拿蚊子沒辦法,便轉身跑了。
直到白狼消失在樹林深處,他才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