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怎麼了?”我輕聲問。
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說:“沒事,是書寫得太感人了。”
“阿姐,你看的是什麼書?”我又問。
她說:“《人生》。”
堂弟把“人生”聽成了“人參”,忙說:“看了這本書,是不是會長生不老啊?”
她正在喝水,聽堂弟這麼一說,撲哧一笑,水都噴了出來。她開始跟我們解釋什麼是人生,她說人生就是一個人從生到死的過程,這一生,要做很多很多事,要念書、工作、談戀愛、結婚、生孩子……
我問:“那這世界上有沒有長生不老啊?”
她搖了搖頭。
堂弟問:“我這麼小,生出來的孩子,是不是隻有鴨子那麼大?”
她又笑著說:“你也會長大啊,你會長得像你爸爸那麼大。”
堂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四天之後,堂姐的病徹底好了,可是,堂弟卻病倒了,堂姐給他買了一大堆水果罐頭。我別提有多難受了,那段時間,我做夢都想生病——生一場大病,最好是一輩子都好不了,當然,前提是不用打針也不用吃藥。
夢想最終還是變成了現實。一天早上,母親叫我起床,我撒著嬌說:“我的頭好痛,手好酸,我一點力氣都沒有……我要死了。”母親很緊張,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不好!發燒了。”她要帶我去看醫生,我不肯去,有氣無力地說:“我的病和弟弟的病是一樣的,他吃什麼藥,我就吃什麼藥唄。”母親便給我去配了藥,又叫堂姐喂我吃藥,可隻要她一轉身,我就把藥扔到了床底。
吃飯的時候,堂姐坐在床邊喂我,她用筷子把魚肉裏大大小小的刺全部挑了出來,可我隻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堂姐看我吃不下飯,便到供銷社買了麥乳精和水蜜桃罐頭。這些東西雖然好吃,但是到了後半夜,我總是會餓醒,隻好偷偷爬起來,到廚房找填肚子的東西。到了第三天晚上,我還是躺在床上,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母親急了,要帶我去看醫生,眼看這場戲再演下去就要露餡了,我隻好草草地收了場。
我的病好的正是時候,因為第二天就是鎮上趕集的日子,狹窄的街道上擠滿了人,我和堂弟像泥鰍一樣鑽來鑽去。空氣裏彌漫著濃濃的煙草味和汗酸味,堂姐聞不慣這個味道,一直用手捂著鼻子。她去買燒餅,讓我們在一旁等著,不要亂走。我們哪裏管得住自己的腳,不知不覺就往前走了。
我看到有一個老頭在賣藥酒,他的頭發、胡子和眉毛全白了,像仙人一樣。他麵前放了幾個玻璃罐,裏麵泡的居然是蛇,有一條蛇竟然有碗口那麼粗,樣子很是嚇人。往前走,一個癟嘴的老頭,正在用草葉編著各種小玩意兒,幾張草葉在他手裏繞來繞去,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隻蟋蟀,或者一隻小鳥。再往前走,又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在賣小豬,他手裏拿著酒壺,口袋裏放著花生米,喝口酒,就往嘴裏扔一顆花生米。那三隻小豬像是穿了靴子,在地上拱來拱去,最後,它們拱到一起,扭打成一團……我蹲在一旁,看入了迷。
這時,有人拍我的肩膀,回頭一看是堂姐。她把熱乎乎的燒餅遞給我,又問:“弟弟呢?”我朝四周看了看,嚇出了一身的汗,他竟然不見了。“剛……剛才……還……還在啊!”我一急,舌頭就變成了麻花,話也說不利索了。
堂姐拉著我鑽進人群,邊走邊喊堂弟的小名,不時,還停下來問街邊的小商販,可是我們從街頭找到街尾,再從街尾找到街頭,都沒有找到,最後,又回到了燒餅店門口。堂姐眉頭緊鎖,急得臉都紅了,她一邊四處張望,一邊自言自語:“他那麼小,要是被壞人騙走了怎麼辦?”我知道闖了大禍,低著頭,不敢看她。就在這時,傳來一陣輪船的汽笛聲,她拔腿就往碼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