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新居的六層樓上,還有一間附屬的臥室,將來我住,行嗎?現在我老了,離兩個女兒太遠了。我不會妨礙您的;光是住在那兒。您每天晚上跟我談談她。您不討厭吧,您說呢?您回家的時候,我在床上聽到您的聲音,心裏想:‘他剛見過我的小但斐納;帶她去了舞會,使她開心了。’要是我病了,聽著您回來、走動、出去,我心裏就有了安慰。您身上有我女兒的氣息!我隻要走幾步路就能到香榭麗舍大街,她們天天打那兒過,我總能看到她們了,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有時去晚了。而且她說不定會上您那兒去!我可以聽到她的聲音,看她穿著晨襖,走著碎步,像小貓一樣可愛地走來走去。一個月以來,她又恢複了從前少女的樣子,快活,漂亮。她的心情正在複原,是您給了她幸福。哦!什麼辦不到的事,我都可以為您辦。她剛才回家的路上,對我說了又說:‘爸爸,我真快活!’要是她們彬彬有禮地叫我父親,我的心就涼了;可一叫我爸爸,我好像又看到了她們小時候的樣子,回憶起所有的往事。這樣我就真是她們的父親了。我覺得她們還沒屬於別人!”

老頭兒揩了揩眼睛,他在落淚。

“好久我沒聽見女兒這樣叫了,好久沒挽過她的胳膊。唉!是呀,足有十年我沒同女兒並肩走路了。挨著她的裙子,跟著她的步伐,感受她的熱氣,是多麼愜意啊!今兒早上,我把但斐納領著到處跑;同她一塊兒逛店鋪;又送她回家。噢!您把我留在身邊吧。您要人幫忙的時候,有我在呀。喔!要是那個阿爾薩斯木頭粧子死了,要是他的痛風症跑進他的胃了,我可憐的女兒不知該多麼高興呢!那時您就做我的女婿,堂堂正正做她的丈夫了。唉!她真不幸,世上的樂趣一點兒都沒嚐到,所以我什麼都原諒她。仁慈的上帝總該站在慈愛的父親一邊吧。她太愛您了!”他停了一會兒,晃著腦袋說道。“她一邊走,一邊跟我談著您:‘對不對,爸爸,他很不錯!心腸好!他常提到我嗎?’嘿,從阿圖瓦街一直到帕諾拉瑪巷,她跟我說了好多好多!總之,她把她的心都倒在我的心裏了。整整一個上午真開心,我不覺得自己老了,身子骨輕著呢。我告訴她,您把那一千法郎交給了我。哦!小寶貝她激動得流下了眼淚。噯,您壁爐架上放的什麼呀?”高老頭終於問道,因為他見拉斯蒂涅一動不動,急得忍不住了。

昏頭昏腦的歐也納呆呆地望著他的鄰居。一方麵,伏脫冷宣布說,明天就要決鬥;另一方麵,他最熱切的種種希望即將成為現實。兩者的反差如此強烈,使他覺得自己正在經曆噩夢。他朝壁爐轉過身,看到上麵那個小方盒子,他把盒子打開,發現裏麵有張紙,紙下有一塊布雷蓋牌子的名表。紙上寫著這樣的字樣:

我要您時時想著我……

但斐納

最後一句大概是指他們倆有過的一次爭吵;歐也納看了大為感動。金殼上用琺琅鑲嵌著他的紋章。這件向往巳久的寶貝,鏈子、扳子式樣、圖案,他樣樣中意。高老頭喜形於色。他也許答應過女兒,要把歐也納見到禮物時的驚喜樣子,一五一十說給她聽;就年輕人的激動而言,他不過是第三方,但高興程度卻絕不遜色。他巳經很喜歡拉斯蒂涅了,為了女兒,也為了他自己。

“今天晚上,您要去看看她,她在等您呢。那個阿爾薩斯木頭粧子,在他的舞女那兒吃飯。哈哈!我的律師向他指出他的所作所為,他頓時傻了眼。他不是說,愛我女兒愛得五體投地嗎?

他要碰一碰她,我就把他宰了。一想到我的但斐納在……(他歎了口氣),我真能做出犯法的事來;不過那不叫殺人,他不過是個牛頭豬身的怪物罷了。您會收留我的,是嗎?”

“是的,我的高裏奧好老伯,您知道我是敬重您的……”

“這我看得出來,您沒覺得我丟您的麵子!讓我來擁抱您。”說著,他摟了摟大學生。“您得使她幸福,您要答應我!今晚您要去的,是嗎?”

“哦,是的!我要出去辦點事兒,不能耽擱。”

“我能不能給您幫忙呢?”

“噢,行啊!我上德·紐沁根夫人家,您去見泰伊番老頭,要他晚上給我個時間,我有件要緊事兒和他談。”

“是不是真的,小夥子,”高老頭說著臉色陡變,“您在追他的女兒吧,樓下那些笨蛋都這麼說。天打雷劈的!您可不知道什麼叫做高裏奧的老拳呢。您要對不起我們,那就拳頭相見了。哦!那是不可能的。”

“我向您發誓,世界上我隻愛一個女人,”大學生說,“我也是才知道的。”

“啊,那太好了!”高老頭道。

“不過,”大學生又說,“泰伊番的兒子明天要去決鬥,聽說他會送命的。”

“這與您有什麼關係?”高老頭說。

“可一定得告訴他,別讓他兒子去……”歐也納大聲說道。

就在這時,他的話被打斷了,隻聽得伏脫冷的嗓音在門口唱道:

噢,理查,噢,我的王上!

世界把你拋棄……

“勃隆!勃隆!勃隆!勃隆!勃隆!”

我曾周遊世界很久,

人們見我……

“特啦啦,啦,啦,啦”

“先生們,”克裏斯托夫喊道,“開飯了,飯廳裏大家都坐好了。”

“喂,”伏脫冷說,“拿一瓶我的波爾多葡萄酒來。”

“您覺得好看嗎,那塊表?”高老頭問,“她很會挑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