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四(1 / 2)

假期回到家,看到自己的父母親鬢角又添幾許華發,肖生眼中蓄了一眶的淚水,還好,二老都沒有看出來,他趁著父母不注意,急忙用手擦幹淨。

但他這個擦淚的動作卻落入了他小弟弟的眼裏,小弟弟忽閃忽閃的眨了兩下眼睛,一會望了望自己的哥哥,一會望了望自己的母親,小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終於沒有說。看來,這孩子的確是懂事了。

父親的傷勢已愈,但因抽煙抽的厲害,雖然身體已經恢複了健康,但總不如前。醫生勸他戒煙,他也說戒煙,但總是戒不去。

母親便想了個辦法,找了一根手指粗細的柳枝,削了一根不長不短的木棍,將過濾嘴香煙裏麵的煙絲倒去,把木棍插在裏麵,每當父親什麼時候想抽煙了,母親就把這根特製的“煙”給父親,讓他在嘴裏含著。

母親看見父親又從口袋裏掏出那隻假煙,用顫抖的手將它含在嘴裏,就知道他的煙癮又上來了。父親一邊含著假煙,一邊問肖生:

“在大學裏,也抽煙嗎?”

“不抽。”肖生看見父親的手抖的厲害,知道他正在努力控製著煙癮,心裏一陣難過。

“不抽煙就好,不抽就好。煙可不是一個好東西。一個煙,一個酒,離它們遠一點好。”父親緊咬著木製的煙,說。

肖生在學校裏總擔心父親的身體,打電話時多次勸他把煙戒了,現在回家見父親真的正在戒煙,看到父親被煙癮折磨的難受,他心裏難過的同時又感到一陣安慰。

“前些日子,在和你打電話的時候,你爸爸本來正在抽煙,接過電話,一聽是你的聲音,就急急忙忙把煙吐了,踩滅。打過電話後,我問他怎麼了,你猜你爸爸怎麼說?他說怕自己的煙味由電話筒裏傳到兒子那裏,被兒子聞到了,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母親在一旁向肖生說。聽的父親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你那陣子想生兒想的夜裏直掉淚,我說那些話,還不是為了讓你開開心嗎。”父親習慣性的從嘴裏取下假煙,用手指彈了彈想象中的“煙灰”,悠悠的說。

肖生聽著父母親親切的聲音,呼吸著家中溫馨的空氣,感到這個家才是他出門在外時永遠的思念。

母親看見肖生身上的羽絨服,用手摸了摸質地,手感挺細膩。她說:“生兒啊,前些日子,家裏本來想給你寄點錢買一件新棉衣的,可莊西陳三家的兒子小寶得了腦膜炎,急的他滿莊上挨家挨戶的借錢。可他借到咱門上時,卻隔了過去。娘心裏一琢磨就知道他這是知道咱家這兩年挺急的,所以就沒好意思開口。娘心裏就難受,鄉裏鄉親的,這一點忙怎麼也要幫的,隻要咱有一分錢,咱就拿得出手。真的一分錢沒有,那咱沒辦法。因此就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把給你買棉衣的錢送到了陳家。錢雖不多,畢竟是一點心意啊。再說,你爸和我遇車禍那陣子,咱們地裏的莊稼都是人家陳三幫忙用車一車一車給拉回家的……”

肖生聽著母親的訴說,眼前閃過小寶那一張胖乎乎的臉,心中一聲歎息,真是天有不測風雲,病魔無情,連一個尚不懂世事的孩子都不放過。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能忍受自己的痛苦,但就是見不得別人的痛苦。他怎麼能因母親這份淳樸的互助鄉情而埋怨她不顧自己兒子身上衣服單薄呢?

“我不是有衣服嗎,你摸摸裏麵,還挺暖的。”肖生說著,抓住母親的手,想讓她摸一下衣服的裏子。

但在他握住母親的手的瞬間,他心裏一顫,他感到母親的手又粗糙又僵硬,甚至有些冷冰冰的,握在手裏,感覺如同握了一根木柴。這難道是記憶中母親的手嗎?

肖生腦海裏閃過記憶中年青的母親用溫和豐腴的手輕輕的捏著自己圓圓的臉蛋時的一幕,一種深深的悲涼頓時襲上心頭,這應該被詛咒的歲月,能否將你對母親的無情轉加到我身上,放過我可愛可親的母親……

母親卻沒有發現肖生的情緒已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她一邊認真的摸著羽絨服的裏子,一邊說:

“生兒,這件衣服一定花不少的錢吧?你從哪裏得的那麼多錢?不會又是你們李老師給買的吧?”肖生早已經將李老師幫助自己的事情告訴了母親,母親心裏一直都很念著她。

肖生聽到母親的話,思緒從傷感中走出,他說:“不是我買的,也不是李老師為我買的,而是一位同學送的。”

“同學送的?同學為什麼送這麼貴的衣服?你又拿什麼回送給人家了?”父親臉上頓時升起一種不解的神色。

“對,同學送的。”肖生從沒有向家裏說過他和蘇晨的事,但他這次在心裏權衡再三,決定向二老“坦白交代”,因此盡管他的語氣中有一絲神秘氣息,但舒展的雙眉卻凝結著心裏掩飾不住的喜氣。

還是母親心細,雖然看出了一點苗頭,但她心裏還不敢肯定。正在猶豫間,真理卻由站在一旁久久沒有說一句話的小家夥說了出來:“哥哥,是不是一位名叫蘇晨的姐姐送的?”

看來,人們的確不能低估小孩子的智商和察言觀色、分析問題的能力。更不要用年齡為尺度來衡量小孩子所說的話中真理的含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