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四(3 / 3)

開車的是一個粗壯的漢子,他摘下頭盔,顯出一張醜陋的馬臉,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紅紅的,在燈光下看來,更增加了這張臉的醜陋。

他用手抹了幾把臉,用力拍了拍徐飛的肩膀說:“快點,老幺,怕是讓老大等急了,他會罵的。”徐飛說:“也是,最近老大脾氣可不是太好。”

疤痕臉說:“前兩天有兩個兄弟進去了,你大約不知道這一回事吧?還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出賣咱們,你想想老大的脾氣能好嗎?”

徐飛聽的心裏一涼,他站住了腳步:“誰進去了?我怎麼不知道?”

疤痕臉說:“不知道也好,晚上可以睡個好覺。等一會進了屋裏,你就知道了……”說著兩人疾步向一間粉刷的雪白的房屋走去。

剛進屋,徐飛就聽見老大——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綽號叫做黑臉貂的高大漢子正在訓話:“……阿桂和蟹三這兩個人,我比誰都清楚,我不擔心蟹三,我知道這家夥有種,夠義氣,我擔心的是阿桂,小孩子沒有見過世麵,難免會招了出來……,做完今晚這一票,咱們就收收手,看看風頭再說。”他正說著,抬眼看見了徐飛、疤痕臉兩個人進來了,說:“就等你們兩個了,坐。”

徐飛坐下,掃目一看,十三個位子,現在隻有九個人在座,果然空了兩個位子。他正要說什麼時,黑臉貂來到他麵前,說:“老幺,這半年來多虧了你在外麵經營有方,使兄弟們手中的貨順利脫手。以前,沒有讓你參加過行動,但今天,考慮到少了兩個兄弟,阿桂和蟹三,你也知道,他們兩個前幾天進宮了,今夜人手太少,怕接應不及,就麻煩你辛苦一趟,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徐飛心裏感到一陣恐慌,畢竟,半夜偷火車可不是好玩的,一旦被抓,可就是入獄沒商量。“我,我沒有經驗,怕自己誤事……”

“誰一開始都沒有經驗,你們老師難道沒有告訴你經驗是從實踐中慢慢獲得的嗎?如果你不實踐就永遠沒有經驗,我們的老師都曾經這樣教育過我。你不去,就是說怕了,或者……”

黑臉貂慢悠悠的說。所有的人都將目光盯住了他。他不得不站起身,蒼白著臉,用力拍了拍胸脯說:“我怎麼會怕?老大怎樣說,我姓徐的就怎樣做。沒問題。”

黑臉貂用力拍了拍他的膀子,一豎拇指說:“這才是我的好兄弟!來,拿酒來,我要和老幺弟幹一杯!”

一個臉上消瘦無肉的漢子遞過來一瓶酒,黑臉貂一仰頭,咕咚咕咚下去半瓶後,遞給徐飛說:“幹了它,老幺弟!”

徐飛也一仰臉,很酷的幹了兩口,被嗆出了一眼的淚。

黑臉貂一甩風衣,拿出了一張地圖,在中間的桌子上鋪展,一些腦袋圍了上來。他指著鐵路線說:“這趟火車由上海出發,今晚十二點半經過風康小站,需停留三分鍾,所以我們最好在這個時間裏爬上車……”

夜深了,黑黑的鐵軌冷冰冰的臥在石子鋪就的鐵軌上,遙遙的伸向遠方,給人一種來不見頭,去不見尾的空曠感。鐵道南邊不遠處是一條高速公路,公路上有兩排明亮的路燈,衝淡了不少的黑暗。

徐飛的任務是接貨。負責把那些爬上火車的同伴們從火車上偷盜的丟棄在火車旁的貨收集起來,由公路上停放著的貨車運走。

黑臉貂領著餘下的人去了三十裏外的風康小站,伺機爬上車,臨走時給了徐飛一部報話機,以便隨時聯絡。

徐飛燃了一枝煙,夾在嘴裏,想著黑臉貂交代他:火車快來時,要點燃一枝煙,大家一見煙頭亮光,就往下丟貨。

話機有了反應,他急忙接聽。

“喂,是老幺麼?”

“是的,我是老幺。”

“我們現在已經上車,火車馬上就要開動,估計二十分鍾就可到了,早早準備一下。”

“好的,好的。”

徐飛剛剛聽完,收好話機,卻見從南麵的公路上掃來一道雪白的亮光,如一柄耀眼的劍劃破了夜幕。他急忙心虛的蹲下身子。

良久,正要站起來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威嚴的喝問:“你是幹什麼的?!”

驚嚇的他立時魂飛魄散,幾乎失聲驚叫。他回頭一看,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兩個人,那兩人一見他站了起來,立時打開了手中的電燈,一道雪亮的燈光直直的刺在了他的臉上,逼的他難以睜眼。

“我,我在這裏玩……不,不,在這裏方便,嘿嘿,方便……”

他用顫抖的手護住了臉,嘴上結結巴巴的說。

燈光往下移了移,照了照徐飛的褲子後,又照了照徐飛的身後,一個人臉上漏出諷刺的冷笑說:“方便?你從小就養成了穿著褲子方便的習慣嗎?”

另一個人威嚴的說:“老實說,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徐飛在燈光從自己臉上移開後,雙眼猛的一陣黑暗。不過他仍然看清楚了站在他麵前的兩個人都是一身綠色的軍衣,腰裏紮著皮帶,皮帶上掛著黑乎乎的槍套。他心裏又是一激靈。

完了,他想。

“你手裏拿的是什麼東西?拿過來我看看。”說完,又將燈光照向了徐飛的臉。

徐飛一手捂著臉,一手將報話機乖乖的遞了過去。

遠處,一陣長鳴聲,火車就要來了。

報話機的提示燈閃了幾閃,一名警察拿在耳邊,聽見一個聲音傳來:“喂,喂,老幺,我們快到了,馬上點燃煙,見煙丟貨!”

完了,學業、名聲、前途……一切都完了。徐飛一下子癱倒在地上,眼前仿佛看見了冷冰冰的鐵窗和各種各樣的刑具,他跪倒在地上,頭如小雞啄米般向石子上叩去,他用乞求的哭腔說:“求求兩位大哥,放了我吧,我是第一次,真的……”

然後他有若有所悟的說:“我給你們錢,你們要多少我給多少,盡管說,我家裏有的是錢……”

“起來!裝什麼鬼樣?你有錢,留下到監獄裏花去吧,走!”回答他的是一聲更為嚴厲的嗬斥。

“第一次?每個賊都不承認自己是老手,老弟,你來點創新意識好不好?現在全國都正在提倡這個。”另一位嘲笑他說。

這一晚上,肖生睡的極不塌實。一連醒了兩次,心神不寧的,總覺得好像要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第二天,一份日報證實了他的預感。

日報用一整個版麵,登了兩篇文章。一篇名為:謹防網上上當,加強網絡安全。副標題為:某高校女大學生與網友見麵遭強暴。另一篇文章名為:一黑夜盜竊集團全部落網。副標題為:有一名成員竟為大學生。文章後麵有一篇社論《當代大學生怎麼了?》。

肖生看後,良久,才拿著日報向李老師的辦公室走去。他走的很慢很慢,他幾乎不想讓李老師知道這兩件事,但這又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必須來麵對。他來到一樓係主任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

“進來。”是李老師的聲音。

他推開李老師的辦公室門時,見李老師正坐在辦公桌旁的軟椅,她麵前已經放著一份日報。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你說說怎麼會這樣?這就是我們的教育嗎?”李老師見肖生走了進來,她指著她麵前的報紙說。她的神色即悲傷又失望。

肖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沉默了。

但他知道,一個人潔身自愛的話,是很少有機會遭到來自他人的無端侮辱和來自社會的懲罰的。有的人在痛苦,那是因為他自己先不斷的犯錯在前,為自己的痛苦創造了前提,所以他不得不痛苦。要相信命運從來都是公正的,一個人的幸福與痛苦決不是由神來決定的,而是由他自身的行為來決定的。

但這些,他又能怎麼說出了口?

沉默。

窗外,是一個長方形的花圃,裏麵開滿了黃黃的迎春花。隔著窗戶向外望去,有嗡嗡的辛勤的蜜蜂在匆匆忙忙的在花叢裏飛舞。多麼美好的春天啊,多麼亮麗的季節啊,但為什麼有些花兒就在這樣的季節枯萎了呢?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