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電青霜的頭就點得像電動玩具一樣。
杜若斜靠在床上喘氣,李威從兒子房間出來,坐到杜若床邊,幫她拉過被子蓋好。不要生氣,他說,沒事,淘氣了一下,跟同學去看電影了。杜若說,都什麼時候了,看電影?李威說,就是啊,千不淘氣萬不淘氣,到這時候淘氣。不過,也挺可憐的,學習負擔確實太重了,換了我,可能也會這麼幹。說到這裏他聳起肩做個鬼臉,以這個動作將自己跟兒子歸入同一行列。
通常晚飯後李威會陪杜若散散步,但今天杜若不去。杜若說,你自己去吧,我有點累。
李威下樓後給兒子的班主任打了電話。按手機鍵時,他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要語氣平靜態度溫和。王老師,他說,紫電青霜的媽媽身體不好,我以前不是交代過了,有什麼事麻煩你以後直接找我。
那一頭,王老師好久不說話。
李威一時有點拿不準,他回憶了一下剛才說話的內容,覺得也還行,沒有太出格。家裏的情況班主任很清楚,既然清楚還把電話往家打,就是有不對之處,就得容許家長稍稍有生氣的表示,否則以後不是還打?
這時王老師說話了,她是個女人,中年女人,聲音粗糙,缺乏平仄。紫電青霜爸爸,你是省直機關幹部,我一向很尊敬你。但是,我覺得你今天很沒修養。我今天下午不是沒給你打電話,我打了,可是你的手機一直沒有信號。怎麼辦?我隻好往你家打。你要是說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必打,我聽你的,就不打了。
李威聽到她說出“沒修養”三個字時,心裏格噔了一下。時至今日,還從來沒人把這個詞往他身上按過。他自己有時候檢討起來,最多也就想到沒才氣、沒運氣、沒福氣之類,其餘的似乎都尚可。誰知突然連修養都沒了。他決定修正一下跟老師的關係,功利一點看,畢竟兒子還得在她手中捏上兩個月。王老師,他說,對不起對不起,下午我在省委開會,可能會議室手機屏蔽,所以沒接到。你不是不能打家裏電話,實在是我太太身體太糟了,動氣不得。這不怪你,真的,不好意思。
王老師說,隻逃學半天就氣了?
李威心裏又不高興了一下。什麼話,隻逃學半天,還要怎麼逃?
王老師說,紫電青霜爸爸,我們當老師的沒什麼社會地位,所以也不敢亂講話。我下午打電話去的時候,如果是你接的,我就不會那麼小心翼翼地隻說半天了。
李威馬上嗅出她話裏有話。不是半天嗎?
不是。是很多個半天,我數了一下,這個月兩人已經缺課12節,按每天下午三節課計算,他們每星期有三個半天不知去向。
李威太陽穴嗡嗡嗡響。他們去哪兒了?
王老師說,我問過,他們都說家裏有事。分開問,回答也一模一樣。沒辦法,雙胞胎有感應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我批評一次,他們表示改正一次。但是過後還是老樣。
李威有種被人拿刀一步步逼進斷頭巷的感覺。這三年,他和班主任打交道不下十次,每次看進眼裏的都是平麵直板,像一塊洗舊泛白的粗布,缺乏立體,沒有層次。沒想到一轉眼,卻深不可測。但他已經沒有耐心跟她玩貓與老鼠的遊戲,他需要謎底。王老師,他們究竟去哪裏了?
王老師說,這樣吧,你等我電話,我會給你答案的。不過,你暫時不要跟紫電青霜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