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本仙起床,掐指一算,天劫又提前了一天,便是這一兩日內的事情了。
狐狸今日卻依舊賴在床上,看見本仙回轉過來,便立刻一臉譴責地看著本仙。
本仙被它那控訴的小眼神看得有些糊塗。昨晚並不曾真的拿它當毯子,它也不至於腰酸背疼得起不來身。莫非本仙半夜睡夢中將它當做了紫曜,把它如何如何了?……啊呸,就算是睡夢中紫曜也不會長一身毛的啊!
伴隨著狐狸控訴眼神的不斷加深,一聲響亮的“咕嚕嚕”適時地響了起來。本仙在狐狸愈發譴責的眼神中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從昨天起,還未投喂過狐狸呢。
以本仙憊懶的性子,一日三餐大多是用仙術,隨便糊弄糊弄便過去了的。但思及這或許是本仙成灰前最後一次吃飯,也難得的起了自己下廚的心思。
從前,本仙的廚藝不敢說多好,至少在天庭裏應該還是能夠排得上號的。其一,司灶仙君跟本仙的情誼,便就是從本仙的一頓飯開始的。其二,紫曜那般挑剔的人,千年裏吃了本仙多少頓飯,從九百五十年前起就不曾再說過本仙一句不好。
自然,兩百年前起,本仙就再也沒有下過廚。兩百年後再撿起廚藝,免不了有些荒廢。但畢竟當年的功底還在,邊想邊弄,小半個上午就做出一桌頗為豐盛的菜肴來。
狐狸埋頭苦吃,一邊吃一邊還不忘保持坐姿端正。等它吃完,肚子已經成了一個圓滾滾的小球。狐狸長出了一口氣,兩隻黑色的前爪滿意地搭在自己的肚子上,這種情形下再維持它這樣正襟危坐的姿勢,委實有些難度。
本仙其實沒有什麼胃口,麵前的菜幾乎未動,隻是看著狐狸狼吞虎咽,覺得十分有趣。許多年不曾有人如此賞識過本仙的飯菜了,想不到臨到死前,還能遇上這麼隻奇葩。
這輩子也算圓滿。
起身走到狐狸麵前,狐狸察覺不對,翻身要逃,奈何肚子太圓,一下便被本仙揪著脖子又拎起來。狐狸大概這幾天也被拎習慣了,象征性地扭了兩下,吱吱叫了兩嗓子,大約是挺著肚子扭起來太累,索性也就不動了,乖乖地在半空隨著本仙的腳步晃來晃去。
本仙走到牆邊,袖子一揮,撲通便將狐狸扔了出去。
狐狸像個球一樣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咕嚕嚕滾出去幾步遠,四肢大攤仰麵朝天。本仙瞧它暈頭轉向、不明所以地看過來,便笑了笑:
“從哪裏來,便回哪裏去吧。”
袖子再一揮,麵前的牆便重新結結實實地合上了。
這院子裏,終究是隻剩下了本仙一人。
走過魚池,袖子一揮,水草豐美的碧水便變成了一張畫軸,自行卷起進了乾坤圖。走過竹林,袖子一揮,成片的綠色便眨眼褪去,又恢複成老樹昏鴉立在原處。走過廊下,袖子再一揮,滿屋熱鬧狼藉的餐盤便統統消失不見,隻剩下空曠清冷的房間,如同雪窖。
本仙立在院子正中,仰天閉眼。
在心中描一人修眉,有微風迎麵,涼意拂來。點一人星眸,聽得風聲漸起,額邊發絲微動。畫一人挺鼻,風漸漸增勢,衣袂飄蕩。勾一人薄唇,頭頂樹木簌簌作響,細枝折落。與那人加上烏發玉冠,風聲驟響,刮得人身形晃動。再勾勒那人挺拔身形、著上素衣白袍,眼前便已忽然昏暗,似有萬裏烏雲蔽日、不見陽光。
本仙在狂風中閉著眼,心中默默念出那人的名字:紫曜。
頭頂轟然一個響雷炸開,眼前似有萬道金光一閃而過。
本仙緩緩地睜開眼。那人在本仙心中,亦如同在本仙眼前。睜與不睜,並無分別。狂風大作,驚雷轟響,本仙抬頭望向九霄,心中一片寧靜。
紫曜,你終是我窮此一生,無法曆過的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