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暮月練武無疑是一大樂事，身姿翻轉，衣袂翩飛，動作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間流轉著無限的自信和自負，賞心悅目之極。隻是，練心法又是另一回事。
說白了，就像爹教我背書一樣，被逼著才肯翻一兩頁，心法隻不過多了幾個動作，盤腿靜坐，運氣調息，實在是……無聊。
《青藤心法》有七式，每學一式則要靜坐兩個時辰來讓它和身體融合。隻一星期，我便已學到了第四式。不得不說在這方麵，暮月確實算個好老師，每當我靜坐的時候，他都必定在旁邊陪著，美名其曰，怕我走火入魔。
例如現在。
我盤腿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全身繃的酸疼。暮月居然不讓用墊子，變相的整人！
我抬了抬眼皮，眼睛睜開一條縫，向上瞟去：
暮月一襲青衣，白紗如粹，一柄白玉象牙簪束發。斜斜的倚在紅木椅上，一手撥弄著茶杯蓋，一手放在腿上，墨色的瞳孔視線似乎跳過我向門外望去，桃花將謝，紛紛揚揚落了一地粉色。
我鬆了口氣，稍微放鬆了下麻木的上半身，卻見暮月袖子一動，一枚金針擦著我剛動了一下的左手邊飛過，‘吭’的一聲釘在地板上。
我瞬間僵硬。
暮月的聲音幽幽從頭頂飄來：
“專心。”
我哼哼兩聲表示抗議，被他隨意投來的一個眼神嚇得噤聲，隻好忍下滿腹牢騷，繼續靜坐。
七天！整整七個美好的下午！不能遊泳、不能睡覺、不能出去玩，全都浪費在了這個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裏！我二娘都沒這麼虐待過我！
都說練武不能急於求成，被暮月這麼一激，我是徹底靜不下來了，一股熱血衝上腦袋，體內真氣瞬間倒轉，橫衝直撞，隻像是把五髒六腑都攪到一起去，亂竄的真氣似乎要衝破了經脈。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不知所措，“啊”了一聲，抱著身子倒在地上瑟縮起來，體內翻江倒海的劇痛讓我的恐懼一瞬間升到了頂峰。
“救……救我……”帶著哭音，我求助的望向離我幾步遠的暮月。
他臉上一寒，伸手將我撈起，我蜷在他懷裏哆嗦，一把鼻涕一把淚全蹭到他身上。暮月將手抵在我的背心，一股暖流源源不斷的進入體內，撫平了真氣，捋順了經脈。
絞痛慢慢小了下去，我靠在他臂間，吸入鼻中的全是淡淡的冷香，眼睛半睜著，出了一頭的冷汗。
“你呀！”暮月微怒，一個冰涼的暴栗在我腦袋上綻開，“當真是笨得無可救藥。”
說到底還是小孩子天性，我立馬不服氣的反駁：“哼，都怪你！天天讓我練這破東西！”
“精神很好啊……”暮月嘴角一勾，垂頭看了我一眼，笑得格外明媚，“那尋兒今日當是把這第四式學完了？”
“……”我無力。
“很好。”暮月隨手一扔，我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他起身將《青藤心法》遞給我，徑自朝門口走去。扶著門框，他回頭莞爾一笑，“專心點，今日這事再有第二遍，可沒人救你。”
……
之後的一個星期，我沒有見過暮月。有了這一次的教訓，我老老實實的靜坐，再不敢想東想西。說也奇怪，他不在旁邊看著，我練起來倒更認真了，結果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半個多月我居然真的學完了《青藤心法》。
“怎麼樣？”暮月像是有預見似的，在我練完的第二天，自動出現在小屋內。雲袖站在我身後，垂眉斂目朝他行了一禮，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當時正值傍晚，海上平靜無波，紅日將要沒入海平麵，周圍火燒似的，分不清哪裏是海，哪裏是天。背對窗子，殘陽落了他一身餘輝，竟像是浴血一般。
我怔怔的望著他，他亦回望著我，似笑非笑。
“學完了麼？”
嗓子似乎被什麼東西哽住，說不出話來，我看著他，遲疑的點了點頭。
暮月眉梢一挑，看不出是讚許還是懷疑，然後他帶著我來到小院裏，指著兩塊石頭道：“試著運氣，然後擊碎它。”
我訝異的張大了嘴，那石頭足有半人高，怎麼可能……暮月不說話抿了抿唇，手腕一翻，往前一推，“砰”的一聲巨響，石頭登時裂成了一塊塊，碎了一地。我下巴差點脫臼。
“到你了。”暮月揚了揚下巴，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立在一邊。
“我……”我低頭為難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石頭，猶豫著要不要拍上去，會骨折也說不定……
暮月在一旁輕笑。我一咬牙，提起一口氣一掌拍了出去。手腕傳來一陣刺痛，巨石卻紋絲不動。我挫敗的垂下頭，果然還是不行。一聲細小的，似乎是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傳來，我驚訝的抬起頭，一道裂縫在石頭上蔓延，隨著一聲響，巨石裂成了四瓣。
“卡擦”，我聽見我下巴脫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