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雁州國關弓
淩雲山玄英宮
夏至的陽光從淩雲山的側嶺上慢慢的渡過整片葳蕤的綠色,最終在雲海的最上層畫下一段或淺或深的痕跡,繼而張揚著明亮的顏色。鎏彩閣周邊高低不齊的朱紅色圍欄下泛起輕微的漣漪,明亮的光線突然間碎開,繼而倏然間合攏,沿著漣漪散開的方向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男子側立在水池旁的圍欄處,微微仰頭看著雁州國如同水麵般的平靜的天空,晝白的蒼茫中隻是一片恍惚的白色,像是一片永無波瀾的琉璃。
“人心不似水,平地起波瀾。”離燎焰看著天空中悠然而過的鳥群,心中突然間翻騰起這句話。夏至日的溫度慢慢攀升到整個玄英宮的金色瓦片上,沿著簷角的痕跡慢慢折下,投射到他白色的長發上,滑下些許星星點點的光亮。
“還是放心不下的話,不如親自去看看。”他回過頭來看著延王尚隆伸了個懶腰,走到他身邊,隨意扔下了這句話。燎焰深深的吸了口氣,緊緊握死拳頭。白色的骨節透著犀利的光,微微染上些遲疑。
“現在即便是去,也來不及了,不如在這裏等來的方便。”燎焰舒了口氣,不自覺皺起來的眉宇慢慢的放鬆了下來。尚隆看著他決絕的神情,也沒有說話,隻是雙手環抱著,看著玄英宮寬廣的水麵。幾隻青綠色的蜻蜓棲息在粉紅色的荷花花苞上,若有若無的顫抖著透明的翅膀。
“對於這件事情,或許你想的太過於簡單了。在一個時代,不可能同時擁有兩個王,也就是說,不可能在同一次昇山的時候,遇到兩個擁有王氣的人。如果你放棄了這次機會,說不定就真的讓別人做了去了。”尚隆看著燎焰邈遠的神色,笑著靠在一旁的雕花紅漆柱子上。
“我隻是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就這麼簡單的結束了而已,對於我來說,做不做這個柳國的國王,並沒有多大的意義。”燎焰放遠視線,麵無表情的淡淡開口。
“我說你啊,怎麼知道蓬山上的麒麟會跑下山來選你為王?!站在這裏說不想成為柳國君主,這樣的話,不能隨隨便便的講吧?!”尚隆聽得六太的聲音從拐角的走廊你悠悠的傳來,他同樣伸了伸懶腰,靠著回廊的外側走到兩人麵前。
“我自然沒有這樣的能力來說幽麟一定會下山來選我為王,若是我有這麼肯定的話,早就去昇山了。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還沒有完完全全的同意我自己的處境。如果一旦成為了王的話,就等於這一生剩下的時間,將無所成就。”燎焰轉過身,看著麵前略有些睡眼惺忪的六太,恭敬的低了低頭。
“成為了王不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麼?無論是政法還是課稅,甚至是戰爭都可以隨意的操控,控製所有的土地和人民,這樣的一生,怎麼能叫做無所成就呢?”六太聽著燎焰緩和的語氣,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頭。
“無論再完善的王朝,也有滅亡的一天,從麒麟選出國主的那一刻開始,就決定了這個時代終結的腳步,一旦成為了王,無論再怎麼努力下去,最後終究是失道,終究會成為滅亡國家的人。而我對國家這個概念和感情,甚至是連我自己都不能知曉的一方麵吧!”燎焰看著六太晶紫色的眼睛突然間緊縮了下,他知道雖然他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但是作為麒麟來說,也是最無法接受和承認的事情。
他知道此刻的六太也明白自己麵對的現實,自己作為雁國的台輔,看著這個國家走到了這麼久的現在,但是說到失道或者是國家滅亡的時候,任何麒麟都會警覺的敏感起來。或許麒麟就是這樣的生物,每每談及有過自己國家命運以及前途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的繃起神經來。他慢慢的回過頭去,突然間想到了那雙沁碧色的眼睛。那雙被月光般粼粼覆蓋著的玉色的眼睛,如果真的麵臨國家失道的時候,閃動的應該是怎樣的神情。
或許她會哭吧!燎焰心裏突然跳出來那日見到她那雙半含著淚水的眼睛,那樣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由得讓他心裏發緊,讓他突然忍不下心來,讓她跟著即將建立起來的整個王朝一起衰頹下去。仿佛看著一潭清澈的泉水,瞬間掩埋在坍塌崩壞的山石之中,吞噬掉整個世界上最為明亮的光芒。
“隻要曾經做好了不就足夠了?!王朝並不是隻有國主和麒麟承擔起來的,而是整個國家的根基,你這麼期待著國家的滅亡,為什麼還偏偏要做柳國的臣子呢?!”六太咬了咬嘴唇,微微豎起了細長的眉角,死死的盯著燎焰。
“是啊,我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作為柳國的臣子,如果說是為了實現什麼而不得不做的事情吧!”燎焰突然間自嘲的笑了笑,六太看著他僵硬的嘴角扯出的一絲笑容,像是硬生生扭曲的表情,夾雜著冷漠和即將消失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