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意識的迷宮

“兩年前我發了一場高燒,那一次差點要了我的命”

我以一種近乎小說式的敘事口吻開始了我們之間的交談,話一出口我便有些後悔,這樣打破沉默的方式顯得野蠻而突兀,尤其在一位似曾相識的陌生姑娘麵前。

“太可怕了,疾病真是一種噩夢”她很自然地說,灰色的眼睛裏棲息著令人心神安寧的柔光。

這時候侍者送來我的咖啡,深褐色的液體上麵漂浮著一圈泡沫,一個極工整的圓,無始無終的幾何圖形。

我用自以為最紳士的方式端起杯子,輕輕的呷了一口,在放下杯子時說道:“這樣說或許會產生誤會,不過,我似乎真的在什麼地方見過您”

她笑著的同時微微低了一下頭,為了防止理解的歧義,我連忙解釋,“我並非是在套用那些低俗的搭訕手法,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發誓,剛才的話是嚴肅認真的”

姑娘的笑靨昭告著她的寬容,“隻是閑聊罷了,您不必這樣緊張”

在這兩種截然的神情對比之下,仿佛我的言語的確背負了某種用心,但我明白自己的無辜,我絕沒有和她調情的意思。事實上在剛踏進這家咖啡館的時候,我就感受到一種熟悉的氣息,氣息來自於我眼前的這位姑娘,更為巧合的是,我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緊靠櫥窗的那張桌子。

我忍不住要去觀察,她的相貌、形體、舉止和神態,帶著來自遙遠而古老的記憶的投影,我仿佛已經和她相識了幾個甚至幾十個世紀,可我叫不出她的名字,這一鐵證證實了我們的路人關係。

我隱約的感覺到自己和她存在某種關聯,但暫時理不清頭緒,自從那次大病以後,我的腦子常常出現無秩序的混沌,並非是因為我的大腦患上了某種疾病,隻是出於心理上的原因,我有意識的放棄清醒的思考,而選擇憑借本能的感知去體驗。不再執著的追究每一個舉動的因果,這樣的習慣能夠減輕思想的痛苦,雖然有時候會讓我記憶模糊,不過話說回來,記憶是個抽象的東西,我們記憶的東西隻不過是腦子裏的演繹,而並非絕對的事實,那麼,放棄和記憶的糾纏不得不說是一個明智之舉。

盡管現在我記不清為什麼來到這家咖啡館,甚至於來到咖啡館之前的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選擇靠窗的位置,但這並不使我感到困擾。

咖啡似乎永遠喝不完,櫥窗外的天空由昏黃轉為陰沉,黑夜正從世界的另一麵匆匆趕來,大雨卻先一步而至。

姑娘抬頭望著天空,她微微皺了皺眉。

這個舉動被我看在眼裏,我的傘就在咖啡館門口的架子上,至於為什麼會帶著傘,或許出於習慣,或許出於更為隱秘的原因,不過正如前麵所說,這都不重要。

“您帶傘了嗎”

“沒有”姑娘搖了搖頭

“我可以把傘借給您”

“可您自己這麼辦”

“或者,我送您回去吧,如果不介意的話”

烏雲席卷了所有有形之物的影子,失去了影子的人們仿佛丟失了魂魄似的,在街上驚惶躲躥。因為傘的庇護而置身事外的人們向他們投去悲憫的目光。

我擎著傘和那位姑娘走在共同的時空之中,我們沒有交談,因為雨聲的闐然,因為內心的寧靜,我們並排著徑直前行,一路上景物變化,讓我想起了曾經周遊世界的經曆,我們仿佛從北美的西部小鎮走到了江南水鄉,姑娘的家在一條巷子裏,斑駁的門牆,門牌上寫著1004。

我們站在路燈下,誰也沒先開口說分別,我看著路燈把影子投射在青石板上,幻想著地上的影子相偎相依的場景,可事實上我擎著傘,我們之間隔著兩尺以上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