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麵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沒帶計時器,我也不能說出個大概,因為感覺是無法準確計算時間的,人的感官甚至不能區別一瞬間和一萬年。但我大膽的揣測我們沒有相視一萬年,因為直到最後雨都沒有停止,一萬年的雨足以淹沒世界。
姑娘轉身離開的時候我問了她的名字。
“安娜”
我並沒有因為她帶著異域風情的名字而感到詫異,但我也沒有告訴她我的名字,大概是因為下次可以專程走一趟將姓名相告,更接近真相的原因則可能是我自己也沒有想起來那個名字。
在折返的路上,我總算想到應該要回去下榻的酒店,街道上空無一人,街上的陳設與來時不同,另一種可能是我走錯了方向,這裏似乎是佛羅倫薩的某條街道,到處是文藝複興風格的建築,不遠處我還看到了聖母百花大教堂的身影。雨聲中飄蕩著悲情的歌劇,我仿佛或者的確漫步在十三世紀的雨夜。
來往車輛打著遠光燈,讓我迷失了方向,猛然間的回頭,我看到一個或者無數個身影向我撲來,我扔掉雨傘發足狂奔,腦海裏卻在想,也許那隻是雨水在燈光中的影子。
但我不能拿冷靜思考的結果來冒險,最值得信任的是本能,眼前幾百米處就是大教堂,我祈禱信仰能帶來拯救。
而在這個時候我想到了一個計算時間的方法,雖然無法精確,卻好過茫然無知,劇烈的心跳,帶給我靈感,心跳不至於太快或太慢,用心跳次數估算時間僅次於利用天體的周期。
我開始一邊奔跑一邊默數心跳,但是當我數到第七千次的時候,我驀然感到恐懼,教堂仍然在百米外的地方。
我仿佛陷入了無限的空間之中,不,我更讚同令一個說法,我對於時間的過度迷信,讓我被空間拋棄,放逐在時間的單一維度上,所以無論我怎樣努力,在空間上我都是靜止的。
我幡然醒悟,將心跳忘卻,果然,大教堂與我的距離立刻縮減,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脖子被一股力量硬生生的扼住。我大聲叫喊卻於事無補,我拚命地想要掙脫,如果我是一縷煙,我這樣想。奇跡就在念頭閃過的瞬間發生了。
我從自己的身體裏逃了出來,我衝出幾十步遠才回頭,看到雨滴懸浮在空中,風也立正似的停住了腳步,我的身體,或者說我的另一個身體在幾十步遠的地方,一動不動,身後是一個穿著無法形容的人,他(或她)長著一張永遠也記不住樣貌的臉。而我發現,我的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會形成一個全新的自己的身體,從幾十步外那個被控製的我的身體開始延生,像一條蠕蟲。我意識到自己犯了和剛才相反的錯誤了。現在我在空間上終於無限自由了,可時間中的我卻被定格。我蹲在地上冷靜思考,我忽然笑了,時間和空間是同一事物的兩個名稱,我居然陷入了毫無技術含量的文字遊戲當中,一定是哪個魔術師使的障眼法,我猛然加速向第一個自己衝過去,那場景就像遊戲裏的貪食蛇頭咬向尾巴的樣子。
我撞倒了那個神秘人,然後,雨又繼續下墜,所有的我合而為一,我趁著那個人還沒爬起來,攔下了一輛正好駛來的出租車,我坐在後排用力地拉上車門。
我還沒有說地名,車子就啟動了。我從內後視鏡裏看到司機的臉,他戴著口罩,眼睛裏堆滿了悲哀和同情,“你需要好好休息”他的聲音像催眠曲。我的僵直的身體塌了下去,疲倦湧入周身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都在渴望休息,我的身體向左斜倒,可我沒有倒下去,我被一樣東西擋住了,我轉過頭去,是那個神秘人,他長著一張永遠也記不住的臉,所以我認出了他。在還沒有看清他的表情之前,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向右側的車門撞去,門被撞開,我倒在了柔軟的地毯上,緩了一會兒或者好久,我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我看到門牌上寫著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