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停住話頭,目光環視眾人的臉龐。
人群一陣寂靜,驀地有人憤憤叫道:“殺千刀的匪賊,不幹人事!”
有了開頭的,其他人當即就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好不容易有點盼頭了,他們就來搶奪,還讓不讓人活啦?!”
“決不能輕饒了那丫的!俺長這麼大,頭一回賺到錢回去孝敬老娘,村裏媒婆正要給俺尋一房媳婦呐,沒了楊老爺家給工錢,就得打光棍!”
“可不是?咱頭一遭能挺起腰杆子,不讓家裏婆娘念叨了,咋滴,就要奪了咱的飯食兒?我操他祖宗八輩兒!”
絕大多數人憤憤不平。他們都是老實人,前頭幾十年都過的是苦日子,吃沒有細糧,穿沒有新衣,逢年過節才能吃頓餃子,好衣裳都是老的穿了打補丁給少的,大的穿過了給小的,整年見不到一塊大洋那是正常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楊家的大工錢,好吃喝。雖然隻能在工地上吃完,不準帶回家去,可畢竟解決了一個壯勞力的吃食,就能省下來口糧夠家裏兩人的用度。更別提,月中末尾的還有獎賞。
一時間,憤怒的聲浪一頭高過一頭,轉眼便喊得山穀中鼎沸激蕩,回聲不絕。
見群眾情緒已經被調動起來,楊浩抬手往下壓了壓,待聲討動靜小了些,繼續道:“多虧有大莊客厲先生親自坐鎮,才及時發現了盜匪,帶領咱們的護衛隊兄弟奮勇抗擊,沒有讓他們得逞。而縣裏的巡檢姚大人正好帶人追蹤至此,裏外合擊,終究打散了匪賊,殺了他們四十多人。不過,也有數十名官差死傷!”
四十多個啊!
眾人齊齊倒吸涼氣!大多數人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如此大股的匪賊,往日裏有個偷雞摸狗的,敢拿刀子劫道的,那都算強人了,不料想昨夜竟鬧出偌大的動靜!怪不得左近鄉鎮老是聽到一片聲的爆炸!
比較靈醒的則注意到了楊浩話裏的重點,是大莊客帶著護衛隊攔下來的,而死傷那麼多,居然都是官差!那麼說,自家人沒有一點的損失?
截止到目前,護衛隊一共就招了幾十號人,此時都列隊在後麵,一眼看過去,一個都不少,有些見識多的人登時心中有數了。再看並沒有官兵跟在姚廣才的身後,聯係到平日裏那些巡檢兵丁和差役的操行,一種古怪的猜測登時湧上心頭。
不過,大多是驚訝過之後,紛紛叫嚷:“殺得好!叫他丫的來搶劫!”
“該!也不看看行市,楊家的買賣,那是能隨便動歪心思的麼?”
“還是大莊客利害呀!有他老人家在,萬萬不會有事滴!咱家狗子當了護衛隊,那是真要出息了!”
沒有出事,就是最好。看看四周,房子全都建在,隻有一片鐵絲網圍欄被撕開道口子,損毀也不是太嚴重,大幸啊!
楊浩抬手一指姚廣才:“下麵,請巡檢姚大人將昨夜的案情經過,以及初步的偵查結果,向大家解說一下!”
人群馬上恢複寂靜,將目光聚攏到姚巡檢的身上。巡檢,正經八百的朝廷從九品官員,全國加起來一共945個,可見其稀缺。在大多數有縣丞、主簿的府縣,他們的地位比典史還要高一級,對一般民眾來說,他們就是天!
往常小民根本都見不到的官,如今滿臉油汗,兩眼發黑,勉強堆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很不習慣的抓著電喇叭,痰嗽一聲,拉長了調門道:“這個……昨日,本巡檢司接到線報,有外島之海匪潛入縣境,圖謀不軌。本官即刻召集人馬追捕至此,幸得楊家護衛並大莊客之臂助,將其困在院中,誅殺大半!”
這是楊浩已經說過的。他陳述一遍,不過給自己捋順思路加強信心的準備,就在眾人眼巴巴的注視下,咬咬牙,說出要命的一段話:“經過連夜審訊,現已查明,此股海匪之所以能長驅直入,摸上山來,原是因本縣典史周全勾結唆使。其目的,乃是要謀奪楊氏財貨!”
典史,周全!
一時間,許多人感到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周典史啊,那可是本縣最橫的一位大官,比縣太爺都遮奢的大人物,居然是他做下的惡事麼?竟然還給巡檢大人給揭露出來?!
這事兒……忒複雜了些!
靜默!現場沒有一個百姓敢發話評論了。罵了海匪山賊都無所謂,那些家夥平日也不敢進村,但典史就不一樣,那是整個縣城一手遮天的勢力!被他聽到了不好的傳言,那是要讓人破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