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2 / 2)

秦慕白聞聽先妻的乳名,隻是心慟不已,但終究是忠義二字占了上風,仍是狠命拽著秦業的衣袖,猛烈的搖著秦業蒼老單薄的身子,追問木盒的下落:“不可能,那個木盒,可是水潤最後的依靠,我當時明明是親手交給可卿的,她答應盒在人在,盒亡人亡——”

秦業聽到這,再也聽不下去了,拚盡老力甩開秦慕白:“你這個畜生,孽障,我沒有你這個弟弟,秦家族譜上再也沒有你秦慕白三個字。”話音未落,顫巍巍的破門離去。

“木盒?難道是——,秦慕白這真是一招好棋啊,任是找翻了天,當今也不會想到那個東西竟然還在京城,在他愛妃府邸。”冷鋒禁不住感歎到。被秦業罵的狗血淋頭,秦慕白總算是醒悟過來,忙追出去。

卻不想,撞上了宋、林二人。原來翌日便是宋清和母忌日,林海恐其難過傷神,又臨近端午佳節,便遣人喚清和回府。因心係妙玉和老父,黛玉心下煩悶,便屏退了紫鵑等人,自己則信步遊走,不知覺中,已到竹林外,恰好碰上往她房裏去的宋清和,於是二人便一同往渚煙閣來。

“秦先生,您也來這散心?”出穀黃鸝般的聲音驚醒了張皇失措的秦慕白,也喚醒了沉思中的水溶。

秦慕白忙道:“是,是,來這散心。”黛玉笑:“秦先生要沒事,去書房轉轉吧,爹爹正盼著先生去講話呢。”秦慕白按下複雜的心情,盡力用平和的音調道:“那我先去了,大小姐、宋公子慢遊。”

宋清和看著黛玉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秦慕白消逝在竹林深處的背影,笑道:“你並不信他,是嗎?”黛玉道:“說‘是’卻微微搖頭,神色慌張,步履錯亂,回答機械而重複,這分明是說謊。”

宋清和說:“那你為何還要遣他去老師那?若是他將來做了什麼對不起林家的事,豈不是?”

黛玉歎道:“人生一夢,白雲蒼狗,對對錯錯,恩恩怨怨,終不過日月無聲,水過無痕,所為棄者,一點執念而已。這個秦先生雖來曆不明,但跟爹爹秉性相投,很是受父親喜歡,作為後生晚輩,我也不好直說什麼,隻是期望他能看在父親對他的恩情上留點良心罷了。再者,我總覺得他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對他,總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情愫在,不忍心點破他。”

宋清和笑:“他,熟悉?你是不是又暈眩頭沉了?”說罷,還伸手撫了撫黛玉的額頭。黛玉打開他的手:“我沒有開玩笑,真的,總覺得他似曾相識,總覺得他的眉,他的固執,他的隱忍像極了一個人,隻是一時想不起了。”旋即,又苦笑道:“想起又如何,想劉希夷所悲的‘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但看古來歌舞地,惟有黃昏鳥雀悲。’這巡鹽禦史府年年歲歲花相似,人卻改換了麵目。”

宋清和皺眉道:“我平生最惡的就是那句判詞‘紅顏命薄一虛花,春風疑不到天涯。’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事是一個簽一句判詞所能決定的。不過五年未見,你到生出這般愁緒,既是這樣,那賈府不回也罷,在這裏,至少我還算你半個兄長,有我宋清和在的地方,斷不許林黛玉悲戚,斷不許林黛玉哀傷,斷不許林黛玉受半分委屈,斷不許——”說著還一麵舉起食指和中指。

黛玉見狀,又是感動又是無奈,忙忙扯了扯宋清和的衣袖,糯糯得嬌喚道:“清師兄。”那邊果然靜了聲,放下了發誓的手指:“答應清師兄,以後有事,不要悶在心裏,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清師兄說。”

“嗯。”黛玉低低地應了一聲,點了點頭,眼臉微動,又想到了什麼:“可是,紫鵑說‘姑娘若執意回南,紫鵑必定相隨。’清和哥哥,玉兒不能這麼自私對不對?紫鵑的親友家人都在賈府,玉兒不能因為自己就讓紫鵑隨玉兒回南對不對?”

冷鋒、宋清和是震驚,他們雖然都知道黛玉紫鵑二人情同姐妹,但斷沒有想到一個這樣連身體都不屬於自己、更談不上自由的弱女子,竟願意為了一個半路相識的主子,舍棄了熟悉的環境、家人、舊友,去陌生的城、陌生的地方生活,這是要多大的忠心,多深的情感。

水溶亦是感佩於心,自己見過了多少或絕色或聰慧的奇女子,或淡雅如菊,或孤傲若梅,或嬌貴如蘭,卻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對主仆,這樣的情深義重,這樣的視對方為生命,這樣相敬相惜相憐。

今日哥哥解妹妹之憂思,卻又不知明日宋母忌日,妹妹又會有何舉動,且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