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瞧得分明,手中的絲帕已被撕扯的有幾分變形,指尖也因用力過猛生出幾道勒痕且有些發紅,水溶更是瞧得分明,便故意拿起案上的金釵問黛玉:“夫人這是做什麼?這麼大陣勢,難道是與諸位官家太太小姐討論妝扮。”站在水溶身後的冷鋒和瓊花樹杈上掛著的魔獄不約而同地翻了個白眼,敢情你家招呼人家官宦名媛是在外庭啊,爺,你演技真是越來越好了,都能跟蔣玉菡同場競技了。
黛玉緊咬下唇,自不欲接話。這時下首坐著的一位打扮入時、花枝招展的養婆笑著往前傾了傾身子,蘭花指捏著小絲帕嬌嗔地往前一甩,笑著說:“哎呦,我的青天大老爺,你是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可憐家家的,又沒個知冷知熱的可以依靠,也沒托生個好人家,便隻能靠養女賣給他人做妾為生,俗稱‘養瘦馬’,若是諸位老爺夫人看中了,便用金簪或是釵一股插其鬢,曰‘插帶’,就算定下了。”那女子一麵說一麵搔首弄姿,朝水溶拋著媚眼,頻送秋波。
水溶含笑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這樣啊,不知夫人看中了哪個?”一句話勾著數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黛玉,眾人雖各懷心事,卻都是忐忑不安、緊張兮兮,心都懸在嗓子眼。黛玉看著水溶泰然自若的神色,恨到不行,誰讓自己多事,嘴上卻是有些不甘:“依妾身看來,諸位小姐都是頂好的,隻是為爺娶妾一事事關重大,妾身實在不敢私自定奪,萬事還請爺和姐姐、太妃定奪。”
水溶暗自想笑,要娶的是你,不讓娶的還是你,這時候曉得跟吳靜怡統一戰線了,等趕母妃的準書來了,我也該回京了吧。諸媒婆養婆一聽就急了,這不擺明了緩兵之計嘛,七嘴八舌炸開了鍋,各施所長,紛紛勸說水黛,“北太妃、王妃深明大義、體恤王爺一定會同意的,王爺與夫人定奪便是。”如此雲雲,黛玉仍舊是冷著臉不說話,水溶則故作思考狀:“諸位說的很在理,夫人說得也有道理。這樣吧,諸位先回去吧,等本官和夫人商量後再做定奪。沈長府,諸位姑娘來的辛苦,每人一吊錢權當車費了。”
總督府*主臥
黛玉仍然不解氣,便故意撥亮了燈,端坐在桌前給北太妃寫書信,水溶忙了一天實在有些疲乏,實在沒有力氣再縱容黛玉鬧小性子了,便道:“你不用問母妃的意見了,她的眼裏隻有清韻。”
黛玉手一抖,便有一滴豆大的墨珠毀了金貴的撒金宣紙。因為心中帶了氣,黛玉一反常態的抓起紙揉成一團擲到紙簍裏,卻用力過猛砸了出去。黛玉沒有回頭,悶聲道:“好,那賤妾就請示太妃,好早日讓王爺和清姑娘完婚。”說到後麵,話音裏已經有了隱隱的哭聲。
水溶歎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拾起黛玉丟在地上的紙丟回紙簍,走到黛玉麵前,扶住黛玉的肩:“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就算她願意做襲人,我也不是寶玉。”黛玉聽到這話,不自覺的就落下淚來,低頭用手帕去拭怎麼擦也擦不幹的眼淚。
這一次水溶沒有管她,任由她哭個痛痛快快,自顧自的喃喃自語道:“黛兒,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累,有的時候我寧願你是雪雁,雖則沒心沒肺,一個挈榼登山、聽布穀聲便能歡呼雀躍到不行。但至少她每天都是快樂的。出征前,忠義王叔曾對王嬸說‘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滅,咫尺天涯。隻要你我心裏有對方,縱是天涯也不過咫尺’黛兒,你知道?這麼多個日月,每每我覺得我們的關係近了一步,還沒來得及暗自慶幸卻又被你的不信任打回了原地。我知道是我來的太晚,不夠讓你全身心相信,但你能不能答應我,在我和外人之間永遠選擇相信我。”
黛玉先時暗自拭淚,後來聽到水溶的話心猛地一抽,她又何嚐不知道這一年來,她和水溶總是前進一步又退了三步,他們之間的那道歲月造成的鴻溝,就那樣硬生生躺在那裏,填不平,也跨不過去。黛玉抬頭看著水溶,緩慢但堅定地說:“我答應你,不僅僅是在陌生人之間選擇相信你,在任何時候任何事,我都毫無保留無條件的相信你。”她靜靜地說著,沒有遲疑沒有猶豫,甚至連思慮也沒有,下意識的接到。
他和她都不知這其實就是那個三百年之後,世界的另一端叫弗洛伊德的心理學家所說的潛意識,她之所以那樣鬧小性子那樣折騰,其實是意識深處明明澈澈地知道他是愛她的,他會縱容她。
欲知後事,且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