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2 / 2)

黛玉看著靈柩裏瘦的不成人樣、厚重的脂肪都遮不住的淤紫青腫的迎春,後退一步倒吸一口涼氣,幸好有探春扶住了她。

黛玉不知,探春等人卻是早有心理準備,上次元妃病重時迎春回賈府時身上已是傷痕累累,而如今元妃已逝賈府被抄,那孫紹祖哪還有顧忌。

黛玉神情恍惚的被探春扶著上了香燒了紙錢,又扶著到偏廳坐下休息了,喝了一會熱茶方回過神來。

黛玉動了動唇,終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停了半晌,方問道:“鳳嫂子他們怎麼沒來?”寶釵探春二人對視一眼,探春道:“家裏事多太太璉嫂子她們也抽不開身,便派了我們同輩的姊妹們以盡心意。”寶釵卻道:“妹妹也知道,前些日子抄家,鳳嫂子那也被牽連了進去,受了些驚,如今臥病在床,怪可憐見的,老太太、太太身上也不見好,最近也是吃些丸藥養著,便隻能派了我們來。”惜春冷笑道:“如今誰又顧得上誰,來多了知道的當是拜喪,不知道別人隻當來趁白食的。”

清韻自幼跟著北靜太妃,後又隨了水溶,自是最火眼金睛不過了,一席對話間便把探惜薛三人看得通透。對爽朗且聰明伶俐而又不卑不亢的探春心下又是更愛上了幾分;雖是能諒解寶釵長於商賈之家、從小擔起一家重責的辛酸勞苦,為夫家娘家考量之心;但終究是厭惡了世家官宦裏算計心計,相比於識大體的寶二奶奶,孤僻乖張、直言直語的惜春反到更讓她耳目一新。

黛玉聽得寶釵的話,卻終是沒有接話,隻是低頭喝茶,她不是不知道賈家現在的窘迫,賈母和鳳嫂子現在的境況,隻是於情於禮於法她不能管,於情,她不能置水溶北府於不顧;於禮,親友有罪,君雖權重然不應插手也;於法,賈家薛家乃至王家所獲之罪,件件可查,絕非欲加之罪。

孫家上上下下一麵懼怕應賈迎春一事得罪了這位側王妃,一麵又想借著水林氏的關係攀上水溶這座大山,便打起千般小心,欲留黛玉寶釵等人用飯。黛玉看著孫家婆媳的嘴臉,眼前就飄過迎春那消瘦凹陷的臉龐,心下一陣惡心,擺擺手,話也不願意說,起身就往外走。

北府*聽雨閣

燭火暗,雨打殘荷聲蕭索。

水溶一走進門,黛玉便嗅到了他身上獨有的體味。也顧不得水溶尚未褪下的雨衣,一猛子就紮進他的寬大的懷裏大哭起來。水溶一愣,摟住她撫摸著她的背,輕聲道:“怎麼這麼晚還沒睡?難道是被這雷嚇住了?”

黛玉隻是不答,搖著頭一個勁的抓住水溶的前衣襟,失聲痛哭。她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過水溶了,自回京以來,一麵是元妃的葬禮一麵又是賈家王家的罪責,一麵又是西南的軍事戰務,水溶多歇在玉漱宮,又或是呆在軍機處,每次回王府也是匆匆見上她一麵就走,這不,西南軍務告急,水溶又是快馬加鞭親赴關外,往內蒙親王處調兵遣將。

哭了好一會,終帶著哭腔道:“二姐姐她沒了。”水溶在路上也聽說了,隻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沒有時間留心一個小小的兵部候缺的夫人,何況素日也沒聽說他的黛兒跟這位孫姑奶奶有多大的交情。何況一路風雨兼程、風餐露宿,他也確實累到了極致,心知黛玉這段時間很是不好受,也隻能強撐起精神安慰黛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不要太傷心了,說不定你二姐姐已經升天做了天上的仙女了。”

黛玉聽到水溶有些敷衍的話,心下有幾分不舒服,忙解釋道:“不是,不是你說的那樣,二姐姐是硬生生被那中山狼折磨死的。”說著便抬頭去看水溶,不看也罷了,一看心都漏了半拍,這哪是她豐神俊逸的夫君,麵前的男子滿麵風霜,冠玉的麵龐瘦的愈發棱角分明、見匹見骨,往日深邃的眼睛更是深深得凹陷下去。黛玉看著一陣心酸,不知怎的,下意識的踮腳去吻她的夫君硬硬隻剩骨頭的臉頰,似乎她的吻可以讓他恢複往日的風姿。

水溶愣了一會,就捧住黛玉淚麵深深地吻了起來,這深深的一吻好似地老天荒,也好似所有的雨聲雷聲都不在存在。

乙巳年秋,賈元妃仙逝後月餘,王子騰死,對外宣稱病亡;賈家被炒,賈氏子弟問斬的問斬,撤職的撤職,徙邊的徙邊,病死的病死;而昔日親朋故吏卻或落井下石上門催債,或避而遠之不相往來,好不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