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2 / 2)

顧罡韜是最鬱悶的,他想念父母,不知他們現在正在幹什麼,爸和媽還吵架嗎?弟弟能不能幫助分擔一些家務呢?當然他最牽掛的還是黛微,黛微媽媽剛剛去世,父親身體又不好,所以她早早就回家了,這個春節對於黛微來說,除了傷痛,還能有什麼快樂呢?

夜半時分,草料房裏傳出知青們的歌聲,那歌聲猛然聽來調門不準,然而細細聽去,又不能不令人黯然神傷:

茫茫的黃土坡,悠悠歲月過,孤獨的老知青,命運太蹉跎。走不完的人生路,翻不完的山坡坡,路上灑下幾顆淚,成了一首歌……

唱了一陣子歌,酒勁也過去了,大家又開始聊天,天南地北,神靈鬼怪,人人無拘無束,連辛弦也投入到這種神聊之中,說他爸爸剛轉業那陣,工作單位離家有二十多裏地,那時候她隻有兩歲,媽媽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爸爸不論下班多麼晚,都要騎著自行車回家,回家的路上有一處亂墳崗。一天晚上,伸手不見五指,爸爸照例騎車經過亂墳崗,隱約聽到有個女人在哭,朝前看去,不遠處像是有一個穿白衣的女子。爸爸膽子大,停下車,打開手電筒照過去,隻見路邊墳頭上坐著一個白衣人,一動不動,隻有身子沒有頭,見到亮光,倏然就不見了。

聽到這裏,淘氣喊了一聲“媽呀”,就往男知青堆裏紮。幾個男知青也感到脊背發涼。齊浩楠看著辛弦,在酒精的作用下辛弦臉頰紅撲撲的,眼睛放射出異樣的光芒。今天的辛弦讓他刮目相看,他所傾慕的這位女子,也並非總是那麼一本正經啊!

七個年輕人一直聊到淩晨,聽到公雞第一聲啼鳴,五個男知青跳下炕來,每人肘下夾一捆雷子炮走到漆黑的街巷裏,借著紙煙頭的亮光把炮撚子摳出來,點燃之後扔向漆黑的天空,先是炮撚子迸射出一串串火星,隨即便是一聲痛快淋漓的爆炸。五個人你扔一個他扔一個,清脆的爆炸聲在暗夜中回蕩,碎紙屑在寒冷的夜空飄飄搖搖落下,仿佛迎春的雪花……

大年初一一大早,婦女隊長雨花就來到了飼養室,她拉著淘氣和辛弦的手說,“今天到俺屋吃煮餃,吃完煮餃去給賀隊長拜年。”

雨花家的大門屋門都貼著春聯,院子掃得幹幹淨淨。雨花的丈夫老王是複轉軍人,在韓城煤礦當工人,見到知青,顯然比鄉下人多了一些話題,他先掏出一包三門峽香煙,每人讓了一根。大孬見到“三門峽”,搓著雙手喜笑顏開,尹鬆悄悄訓斥道:“沒出息樣子!”

進到屋裏,黃土地麵打掃得一塵不染。裏屋盤著一張大炕,占據了屋子的三分之二,炕上鋪了一張嶄新的土布床單,靠牆的炕麵上用磚頭砌成櫥櫃,一共兩層,上層拉一塊黑白相間的粗布簾子,下層有兩床舊棉被和幾件衣裳,整整齊齊疊放在一起。炕圍子用新報紙貼了一周。淘氣抱起巧巧,又說又笑。大孬雙手插著袖筒,有些討好地問:“雨花嫂,聽說開春就給我們蓋房子了,這事不會有啥閃失吧?”

“不會不會。”雨花微笑道,“還是你們洋學生厲害,哪像咱農民,支書不高興了踢他幾腳,他還笑呢!”

“那就不對,不論是誰,他敢踢我一腳,我就還他十腳!”尹鬆接茬道。

“你是知青,你們城裏有人,毛主席給你們做主呢。農民能靠誰嘛,想打想罵由人家呢!”

“咱們不說這些,過年呢,要高高興興才是。”淘氣說。

“就是就是。”雨花趕緊響應,“光顧了說話,趕緊上炕,我去沏茶。”

雨花微笑著把大家讓到炕上,自己到廚房忙活去了。

春節過完,上工的鍾聲又在空曠的村口響起,社員們像往常一樣來到老槐樹下。賀隊長派完活,特意留下知青傳達了一個令人驚喜的消息:大隊已經決定,由知青所在生產隊挑頭,除過上麵的安置款,采取大隊財務撥一點、生產隊擠一點的辦法,盡快解決知青的住房問題。

這個消息對於淘氣來說,就像一團輕柔的雲,載著她飄飄悠悠地升上藍天。終於能夠擁有自己的房子了!自從辛弦搬到學校,三五天也不回來一次,剩下自己,天天跟男知青混在一起,就隔了一道矮矮的短牆,時間長了,誰知道會有什麼麻煩事,住的地方,可再不能含糊了。

想到此,她徑直走到隊長跟前,鄭重其事地說:“賀隊長,我不管你打算蓋幾間,必須保證有我一間。”

趙天星撲哧笑了,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盡說些冒傻氣的話,哪怕隻蓋一間,男爺們住露天地裏,也得讓你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