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不管。你就是當上司令,在我眼裏都是狗屁!我今天不是找你來貧嘴的。”他指指車上的鋪蓋卷說,“你該回去複習功課了。”顧罡韜笑了:“我的好兄弟,咱不談這個好不好?我說了,我是連長,你換不成我,如果你一定要來,我也回不去,咱倆何苦一起犧牲了?”
“別說這晦氣話好不好?”淘氣在一邊嚷開了,“你們誰也不能犧牲!”
齊浩楠說:“你那個破連長誰還當不了?我待會兒就去指揮部,讓他們把你撤了。”
辛弦也上前幫著齊浩楠:“這幾天浩楠一直在叨叨,你倆從小到大,狗皮襪子沒反正,你可以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可我們大夥兒的麵子你總不能不顧吧!柳青說過,人生的道路是漫長的,可要緊處隻有幾步。你現在真正到了這要緊的幾步了。”
顧罡韜微笑著說:“老班長,在我的印象裏,你一向深明大義,今天咋也變得這麼糊塗?我是咋來的工地,你難道不清楚?我在工地虛晃一槍就跑掉了,在陳長太眼裏會是什麼印象?難道不高考就要死人?就沒路可走了?就要向土皇帝屈膝投降?我要是那種人,我還是顧罡韜嗎?”
聽了這話,大夥兒一起沉默下來,齊浩楠眼睛潮濕了,握住顧罡韜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行人跟著牛車,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離工地已經不遠了,突然一陣隆隆的炮聲響起,辛弦和淘氣嚇得緊緊抱在一起,顧罡韜一手叉腰,指著前麵騰空翻卷的塵土說:“壯觀吧!那是爆破連在放炮,看見前麵那座塬了吧?年底以前我們就要將它夷為平地。”顧罡韜轉過身,指著湍急的河水說,“你們看,我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是在合陽的雷村原下河水最湍急的地段,是引黃工程的主戰場。我們將要把幾處丘陵移走填進黃河,還要在塬壁上鑽11個巨孔,每孔寬四米,總引水量為每秒60立方米,再配上30噸門式起重機一台,15噸抽水機11台。”
“這麼龐大的工程,怎麼就看不到一件現代化設備?你們可真成愚公了。”黛微說。
顧罡韜苦笑道:“沒錯,施工手段的確很原始。為了在這兒阻攔黃河急流,專家設計出‘草土圍堰’方案作為臨時應急。從兩個縣購買了140多萬斤麥草,擰成繩,紮成草捆投放河中,築成長2500米,高10米,底寬20米,頂寬7米的草圍堰工程。這麼一來,既攔阻了急流,又可以作為施工公路,解決了排水挖基的困難。這麼龐大的工程,要在四年內完成,誰能說它不偉大?”
“待會兒吃罷飯,我帶你們到塬頂看看。”顧罡韜說,“看看我們怎樣赤著膀子掄鐵鎬,怎樣像螞蟻啃骨頭一般把塬壁鑿得豁豁牙牙,怎樣將麥草擰成繩,紮成草捆投放到黃河中阻攔河水,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永遠銘記這個場麵。”
說笑間已經來到了顧罡韜睡覺的窯洞,顧罡韜指著長長的地鋪說:“這就是我的安樂窩,可美了,冬暖夏涼。今天晚上我就用一下連長的權力,給大家騰出一孔窯洞,讓你們也享受享受。”
第二天一早,打發牛車回村,送走了浩楠、天星、淘氣,顧罡韜拉著黛微上路了。
高高的土丘像個天然屏障,翻過它,熱火朝天的工地就被隔成了另一個世界。顧罡韜望望四周,看到一片鬆軟的幹草叢,拉黛微坐下來歇歇。他小心翼翼地拉過她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背……
他倆並肩坐著,黛微理了理頭發,望了顧罡韜一眼,期待著他說話。他隻是傻傻地看著她,黛微明顯地消瘦了,下巴尖了,額頭也失去了光澤,眼睛裏彌漫著惆悵。
“這段日子你可是明顯地瘦了。”顧罡韜關切地問。
“都是你不聽話把人整的。”黛微強裝笑容說,“你到底還打算高考不?”
“唉!”顧罡韜長籲了口氣,“現在看來隻能想想而已了。”
“你真是個野人,我就知道一鬆手就放虎歸山了。分手的那天,你是咋保證的?早知這樣,我就把你趕回西安去!”黛微生氣地乍起拳頭,在他背上捶了一下。沒想到顧罡韜大叫一聲,用手捂住痛處,疼得齜牙咧嘴。
黛微大驚失色:“咋了?你受傷了?”她伸手揭起他的棉衣後襟。
顧罡韜作痛苦狀:“你還是不看的好,我怕把你嚇著了。”
“你真的受傷了?來,我瞧瞧。”
顧罡韜苦笑著說:“是前幾天背石頭磨破點皮,可能結痂了。”
黛微小心翼翼撩起後襟。顧罡韜倒吸一口涼氣:“慢點……再慢點,是不是沾衣服了?”
黛微半天沒吱聲,當顧罡韜轉過身來,她臉上已淌出了兩行熱淚。她輕輕撫摸著那青一道紫一道的傷痕。轉身撲到顧罡韜懷裏,先是哽咽,轉而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