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衛生院已是第三天了,顧罡韜的腳腫得厲害,走不成路,隻能扶著牆,用腳跟蹣跚地拐幾步。整個神經鬆弛下來以後,他時時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落寞和惆悵。
這天中午,房間裏又湧來一大群薑溝連的民工,顧罡韜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他拍拍文俊的肩膀:“替我管好大夥,別讓我操心就行了!”又對著墊窩狗說:“回去好好幹,等水一上塬,你就不打光棍了。”墊窩狗低著頭,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口。顧罡韜捏捏他的手,“沒神氣,就這慫樣子還想討老婆?”
文俊雙手抱拳喊道:“連長,你真是條漢子,我打心裏服你!”
靠著青春的體魄與頑強的意誌,顧罡韜終於站起來了。雖然還不能上工,但是已經可以拄著木棍走路了。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他來到駐地後麵的土丘上,凝視著人山人海的工地,莽蕩蒼涼的黃河灘,看了一會兒,猛然感到淚水湧滿了眼眶。
這是顧罡韜出院後第一次上工,頂著料峭寒風,他們匆匆忙忙向施工現場走去。由於右腿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顧罡韜的兩條腿像老樹杈那樣拐著。文俊身體高大,能跟上顧罡韜的腳步,墊窩狗卻常常不得不小跑幾步才能趕上。
來到工地,顧罡韜轉身背過風頭,點著一根煙:“文俊,前麵那個山包,你用眼睛估算一下,能有多少方土?春節前能不能拿下?”
文俊正兒八經地看了一會兒說:“按常規速度咱連根本無法如期完工,要是把土方量馱在每個人身上有獎又罰,我看差不多。”
三個人你拉我推地爬上一個土丘,顧罡韜心情激動地說:“人心齊,泰山移,問題就在一個‘敢’上。其他連的人要是知道咱連敢張這麼大的口,咬這個硬核桃,他們肯定會說咱們腦子進水了。”他猛抽了一口煙,抬高嗓門說,“夥計們,硬骨頭連的紅旗是大家夥用汗水換來的,咱可一定要把這杆旗扛到黃河水上塬的那一天。我們挖了幾個月的土,沒停下來喘一口氣,全憑這股二杆子勁兒撐著。”
“連長放心,咱都是站著尿尿的漢子。驢打個滾,小夥子丟個盹,睡一覺起來都是頭爬坡的驢。隻怕連長你的身體——”文俊有些疑惑地望著顧罡韜。
“我咋了?爹媽生下我又不是跛子,隻是傷了點皮毛,三兩天就沒事了。”
顧罡韜對墊窩狗說:“你回去把咱那杆紅旗扛來,我要給大夥鼓鼓士氣。從今天起,咱就在工地上來它個老鼠咬貓——拚命啦!”
顧罡韜話音未落,墊窩狗一路小跑地去了,不大一會工夫,硬骨頭連的紅旗就插上了原頂,顧罡韜一聲哨響,幾十號人便齊刷刷地站在了顧連長麵前。
“同誌們,原先準備給大家開個會,現在看沒那個必要了。”他側了一下身子,指著前麵一個土丘高聲說道,“從今天起,硬骨頭連又要啃硬骨頭了。你們說,是前麵那座土坷垃硬,還是我們的肩膀硬?”
全連人齊吼:“我們的肩膀硬!”
吼聲在黃河岸邊像炸雷般轟鳴。
顧罡韜被大家的激情所感動,他呼啦將大衣往地上一甩,大聲吼道:“對,我們個個都是男人,都是錚錚鐵骨的硬漢。你們說得好,天寒地凍,我們的血是熱的,骨頭是鋼鑄鐵打的……”這聲音像衝鋒的號角,震撼著每個人的心,激昂的吼聲淹沒了黃河的濤聲。
休息的時候,顧罡韜找來他的鐵杆幹將墊窩狗和文俊。
“我仔細想了想,這是一場硬仗,一排就命名為猛虎排,由我來親自率領,再選出二十個精壯勞力,編成攻堅戰鬥排,由文俊掛帥,剩下的人由墊窩狗調遣。三個排都有硬任務。土方量要分成三份,由排長負責承包到每個人頭上。從現在開始到年跟前還有三十六天,提前完工的提前回家過年。另外,隻要提前完成任務,我就要向工地指揮部給大家請功,頒獎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