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不是有這一手,我怎麼會招他當保安?他那天來應聘,一抬手就把我的啤酒杯捏破了!這麼厚的玻璃杯啊!胖子兩隻手比比劃劃,臉上表情很多。
真的?
怎麼會假?就在我眼皮底下,輕輕一捏,破了。
萬炳又踢胖子一腳,萬炳說,小姐,不好意思,我們是來收物業費的。我剛才查了一下,你隻繳過一年,已經有兩年沒繳了。我們物業費每平方米一塊五,你這套房子五十三平方……
等等!那女的返身跑回屋時,片刻又跑出來,手裏抓著一隻玻璃杯。她說,你捏一捏,真的能捏破我就繳,連今年的都繳了,一分不欠!
萬炳沒回神來,站著發愣。杯子卻被胖子接過來了,又塞給萬炳。胖子說,萬炳,捏!
那天的結果是杯子破了,錢收了。
下樓時胖子說了一句:媽的,餓的餓死,撐的撐死。
萬炳沒聽懂,問,什麼意思?
胖子說,沒見805天天晚上有生意嗎?天天……噢,不許問,你還小,懂什麼啊。我跟你說,小心點,這裏雞這麼多,你還是童男子,別學壞了。走幾步,還是氣乎乎的,又說,媽的,沒做主任都不知道天下這麼亂,這個小區什麼人都有,教授、老板、處長、雞每天都一個電梯上去下去,都是我們的上帝。連雞的保姆都要做,你說我這主任當得有什麼意思啊?
萬炳看他一眼,差點想笑。胖子這時候總是顯得特別滑稽,這個主任他明明當得津津有味,受用得不行,每一塊肉都為此油光發亮,卻非要說得這麼苦大仇深。
萬炳就這樣認識了二號樓805的許東芳。
胖子說,許東芳這個名字這我敢肯定百分之百是假的,家庭地址也是假的。
所有租住這個小區的人,搬來時,物業都要求其複印一張身份證備檔,這樣萬一有什麼事,冤有頭債有主,好找到源頭。許東芳身份證也複印了,上麵名字就是許東芳,地址是附近一個縣的。但聽口音許東芳根本不是南方人,她會卷舌,字正腔圓,這裏的人說不了這麼好聽的普通話。胖子說,我敢打賭,她連身份證都是假的,有門路五十塊錢就弄到一張了,這年頭!
按胖子的說法,許東芳這個人很拽,以前讓她繳錢,她下巴一揚說,其他人都繳了嗎?別逼我當先進,別人都繳了才輪得到我。胖子說,這個女人嘴巴太利了,你看那嘴唇,跟雞屁股似的,又薄又小,誰說得過她?沒想到萬炳一捏杯子,就把她拿下了。萬炳這手,捏什麼什麼碎,連捏雞都手到擒來。
當時是在物業辦公室,好幾個管理員和保安在場,聽胖子這麼一說,哄的一聲都笑起。隻有萬炳沒笑,萬炳沒想到胖子說話這麼難聽,他記得胖子在許東芳家門口時也是恭恭敬敬的,分明還有興奮,看人家那麼爽快就繳了錢,胖子當時都高興得恨不得喊萬歲,眼睛亮得出油,轉過身,卻胡說八道。
接下去的幾天裏,催錢就沒這麼順利了,可能業主間通了消息,有了防備,萬炳去敲門,怎麼敲裏頭就是沒動靜。業主的臉萬炳還沒認幾個,所以就是路上碰到哪個老欠戶,他也對不上號,當然就不敢隨意開口催討。胖子於是又急起來,背著手在小區裏走來走去。那天早上胖子七點就來了,擱好電動車後從辦公室拿了根粉筆出去,一會兒再回來時,衣襟上沾了粉筆末,臉上有了點笑意。
萬炳當時坐在辦公室看報紙。這種時間是最不宜找業主的,上班的或者送小孩上學的,每天早上都跟打仗似的緊張,這時哪有閑心理你討錢的?至於那些雞,上過夜班,正是最好睡的時候,你吵醒她們,不等於直接撞槍口上嗎?不給錢不說,一不高興肯定張嘴扔出一串狠毒的罵。既然這樣,萬炳覺得利用這個空閑看看報紙也是可以的,但胖子卻覺得不可以,胖子嚷起來:萬炳,我當主任的都那麼忙,你怎麼能這麼舒服坐在這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