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真應該弄個冷水設備,也好讓人家把這勞什子用水衝衝,”他說,“就讓我去河裏泡泡吧,”他朝堤岸走去。“尼克,”帕拉維普尼喊道,“尼克,你到哪兒去呀?”
“其實即使泡一泡也沒多大意思。”尼克捧著鋼盔,又從堤岸上走了下來。“幹也罷,濕也罷,反正戴著就讓人討厭。難道你們的鋼盔從來不脫?”
“從來不脫,”帕拉說,“我戴得都快變成禿頂啦。快進去吧。”一到裏邊,帕拉維普尼就讓他坐下。
“你也知道,這玩意兒根本就起不了什麼作用,”尼克說,“我記得我們剛拿到手的時候,戴在頭上倒還壯壯膽子,可後來腦漿崩裂的場麵也見得多了。”
“尼克,”帕拉說,“依我看你應該回去,沒有慰問品的話,到前線來反而不好。你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就算你有東西要發吧,要是到前邊去一走,弟兄們勢必都要擁上來,那不招來炮彈才怪呢。這可不行。”
“我也知道這都是胡鬧,”尼克說,“本來這就不是我的主意。我聽說咱們的部隊在這兒,就想過來看看你,看看這些老相識。不然我就去增宗或者聖唐那了。我真想再到聖唐那兒去看看那座橋呢。”
“我不能讓你毫無意義地在這裏閑逛。”帕拉維普尼上尉說。
“好吧。”尼克說。他覺得那股氣又上來了。
“這你可以諒解吧?”
“當然。”尼克說。他極力想把氣按下去。
“類似於這樣的行動,是應當在晚上進行的。”
“是啊。”尼克說。他覺得自己巳經按捺不住了。
“你瞧,我現在是這裏的營長了。”帕拉說。
“這不是你應得的嗎?”尼克說。這一下可全爆發出來了。“你不是能讀書、會寫字嗎?”
“對。”帕拉的口氣還算是溫和。
“可惜你現在這個營的人馬也真少得可憐。要是將來一旦補足了兵員,他們一定會讓你當回原來的連長。他們怎麼不把那些屍體埋一埋呢?我剛才可真是領教過了,實在不忍再看了。其實埋不埋都跟我沒關係,不過早些埋掉對你們可有好處。再這樣下去你們遲早是要受不了的。”
“你把自行車停在哪兒啦?”
“在最後一幢房子裏。”
“你覺得放那兒安全嗎?”
“不要緊,”尼克說,“我這就過去。”
“你還是再躺一會兒吧,尼克。”
“好吧。”
他閉上眼睛。出現在他眼前的,並不是個大胡子端起步槍瞄準他,沉住了氣,一扣扳機,白光一閃,恍惚被擊了一悶棍,兩膝一軟跪了下去,一股又熱又腥的東西頓時堵在了喉嚨口,嗆得他都噴在了石頭上,身旁湧過千軍萬馬一一不,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所漆黃的長屋,旁邊有一間矮馬棚,屋前的河異常寬闊,也平靜得異樣。“天哪,”他說,“我還是走吧。”
他站了起來。
“我要走了,帕拉,”他說,“趁天還不晚,我早點騎車回去,回去看要是有什麼慰問品,今兒晚上我就給你們送來。要是還沒有,等哪天有了,我再趁著天黑以後給你們送來。”
“這會兒還熱得很呢,你能騎車嗎?”帕拉維普尼上尉說。
“你不用擔心,”尼克說,“這會兒,我巳經好多了。剛才是有點別扭,不過並不嚴重。現在就算發作起來也比以前強多了。發作之前我心裏都有數,隻要看說話一嘮叨,那就是快了。”
“我派個傳令兵送你。”
“不用了,我認識路的。”
“那你以後再來吧?”
“肯定的。”
“我還是派一一”
“別派了,”尼克說,“算是表示對我的信任吧。”
“好吧,那就回頭見了。”
“回頭見。”尼克說。說完轉身沿著低窪的公路朝放自行車的地方走去。下午隻要過了運河,公路上就會是一片綠蔭。在那一帶,兩邊的樹木一點也沒有遭到炮火的破壞。也就是在那一段路上,記得有一次他們走在行軍的路上,正好遇上第三薩伏依騎兵團,舉著長矛,踏雪狂奔而來。在凜冽的空氣裏戰馬噴出的鼻息就貌似縷縷白煙。不,好像不是在那兒吧。那麼是在哪兒遇到的呢?
“還是趕快去找我那輛鬼車子吧,”尼克自言自語地說,“可別迷失了到福爾納普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