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像個權威。”
“別這麼說,我可承受不起。”
“你很勇敢。”
“不,我不是,”她說,“不過我很想做個勇者。”
“我不是勇者,”我說,“我知道自己的地位。經過在外邊這麼長時間的磨煉,我也認識自己了。我就像個球員,知道自己隻有二百三十碼的實力,再努力也不行。”
“擊球成績是兩百三十的球員是什麼樣的人呢?聽起來挺神氣的。”
“不是,對於一個玩棒球的人來說,隻是個平平常常的擊球手。”“不過那也還是個擊球手啊。”她打趣道。
“看來,我們都是自命不凡的家夥。”我說。
“我不是,不過我希望是。”
“我們倆都是勇敢的,”我說,“我喝了一杯酒就很勇敢。”
“我們兩人都很棒。”凱瑟琳說。她走到鏡櫥邊,拿出一瓶科涅克白蘭地和一個杯子給我。“喝杯酒吧,親愛的,”她說,“你的心態很好。”
“我不是真的想喝酒。”
“來一杯吧。”
“好。”我喝水杯裏倒了三分之一的科涅克白蘭地,一口喝幹了。“這很偉大,”她說,“我知道白蘭地是英雄喝的,不過你也不需要喝這麼多。”
“戰後我們去哪住呢?”
“大概在一家養老院吧,”她說,“三年來,我總是孩子氣地癡想戰事會在聖誕節結束。但是現在我希望等我們兒子當上了海軍少校再結束”
PK。
“也許他還要當陸軍少將呢。”
“倘若戰爭能持續一百年,他還可以在海陸兩軍都試試。”
“你不想喝杯酒嗎?”
“不,酒總會讓你高興,但總是讓我頭暈。”
“你從來不喝白蘭地嗎?”
“不喝,親愛的。我是個很傳統的老婆。”
我伸手到地板上去拿酒瓶,又倒了一杯酒。
“我還是去看看你的同胞們吧,”凱瑟琳說,“或者你看會兒報紙等我回來。”
“你非去不可嗎?”
“現在不去,過一會兒還是得去的。”
“好吧,還是現在去吧。”
“我一會兒就回來。”
“那時我把報紙都看完了。”我說。
那天夜裏天氣突然轉冷,第二天下起雨來。我從馬焦萊醫院回來時雨很大,趕到房裏,渾身都淋濕了。我換了衣服,喝了一點白蘭地,但是喝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當天夜裏就覺得不舒服,第二天早飯後竟然嘔吐起來。
“沒有疑問,”住院醫師說,“瞧他的眼白,小姐。”
蓋琪小姐看了看,又拿麵鏡子叫我自己照。我的眼白發黃,原來是黃疸病。為這病,我又在醫院裏待了兩個星期。所以我便沒能和凱瑟琳一起過“療養休假”。我們本來計劃到馬焦萊湖上的巴蘭薩去。在樹葉轉黃的秋天,那兒一定很好玩。可以在幽徑散步,可以在湖上拖鉤釣鱒魚。那地方比施特雷沙好得多,因為人少一點。施特雷沙和米蘭的交通非常方便,總會碰上熟人。巴蘭薩那邊有個好村莊,你可以劃船到漁夫住的那些小島上去玩,其中最大的一座島上還有一家飯館。但可惜,我們沒去成。
有一天,得了黃疸病的我正在床上躺著,範坎本女士走了進來,打開鏡櫥,看到了裏邊的那些空酒瓶。我曾叫看門人拿走過一部分,準是讓她碰到了,因此又跑來搜查一下。瓶子大多是味美思瓶、馬薩拉葡萄酒瓶、卡普裏酒瓶、吉安蒂酒瓶和一些科涅克白蘭地瓶。看門人拿走的那些是大一點兒的瓶子,是裝味美思和那種用稻草包起來的基安蒂酒瓶,還剩下些白蘭地瓶子準備等一下再拿。範坎本女士搜查到的正是這些白蘭地瓶子和一個狗熊形的瓶子,裏邊裝著蒔蘿利口酒。
狗熊形的瓶子讓她特別惱火。她把它拿起來看看,這狗熊是蹲著的,前爪向上,玻璃熊頭上有個瓶塞,底部黏著一些玻璃珠,我大笑起來。
“這是蒔蘿利口酒,我說,“最好的蒔蘿利口酒才用這種狗熊瓶裝,產自俄國。”
“那些都是白蘭地瓶子嗎?”範坎本女士問。
“我不太清,”我說,“不過大概都是吧。”
“你這樣擅自喝酒有多久了?”
“這都是我自己買回來的,”我說,“經常會有一些意大利軍官來看望我,不得不備點白蘭地招待他們。”
“難道你自己就不喝嗎?”她說。
“我自己也喝。”
“白蘭地,”她說,“十一隻白蘭地空瓶子,還有那瓶狗熊酒。”
“蒔蘿利口酒。”
“我找個人來把它們都拿走,你的空酒瓶都在這兒嗎?”
“目前隻有這一些。”
“我竟然還可憐你的黃疸病呢,在你身上產生這種感情真是浪費。”“謝謝你。”
“我可以理解你不願意上前線,但是故意縱酒來害上黃疸病,未免太不聰明了吧。”
“你說我故意什麼?”
“故意縱酒,你明明聽得很清楚啊!”我一聲不響。“除非你還能找到什麼別的借口,我很不情願地告訴你,你這黃疸一好,就得回前線。我不相信你這自己促成的黃疸病還能有資格享受療養休假。”
“你不相信?”
“我不相信。”
“你自己得過黃疸病沒有,範坎本女士?”
“沒有,但是這種病人我倒見過不少。”
“那你認為這種病人好過嗎?”
“總比前線好一點吧。”
“範坎本女士,”我說,“你可曾聽說有人因為想逃避軍役而自踢陰部?”
範坎本女士並不理會我這個實際問題。她應該離開房間直接走的,她不願意走開,因為她向來不喜歡我,現在正可趁機編排我一頓。
“我倒知道有好多人,為要逃避上前線,故意叫自己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