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珍、寶珠、銀環三人見喬天師興趣缺缺的樣子,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寶珠揚起帕子嬌嗔著道:“姐姐,不要玩對詩了,很沒意思哦,我們玩個更好玩的吧。”
“好玩的,我們講鬼故事好嗎?”銀環興奮地提議。
寶珠斜看了她一眼,嬌嗲地道:“妹妹,鬼故事晚上說才有意思呢,現在大白天晴日朗朗的,李郎又不在身邊,根本不好玩。”
銀環不高興嘟著嘴道:“哼,是你害怕聽鬼故事吧!”
“才不是,我才不怕。”
注意到王妃似乎被銀環寶珠的談話所吸引,麗珍連忙不失時機地道:“幹脆我們說說我們平時最怕什麼吧要是所說的可怕獲得其他人的讚同,就算贏,好不好?”
銀環、寶珠欣然同意,喬天師也來了精神,招手讓在亭外的霜紋再上茶和小點心來。
“我覺得蛇最可怕啦!身子軟軟涼涼澀澀還滑溜溜的,好惡心呢。”
“家裏又沒有蛇,根本不需要怕。最討厭的就是老鼠了!我的衣服許多沒有穿就被老鼠咬破了,隻有扔掉!”
“乞丐最可怕,每次出去那些人都很惡毒地盯著你看,好像要撲過來一樣,害得我都不敢去上香了。”
麗珍、寶珠銀環嘰嘰喳喳地搶著說完,又互相吵嚷著對方說的一點也不可怕,然後希望都寄予喬天師地眼巴巴地看著她。“王妃最怕的是什麼呢?”
“怕什麼?”喬天師扶了扶越戴越重的花冠子,仔細想著,“我好像沒有什麼特別害怕的東西耶。”
“沒有!”麗珍,寶珠,銀環三人嗓音驟然拔高地尖叫道,把喬天師嚇得向後一趔。
“不過……”喬天師把戴在中指滑動的戒指拔下來又戴到食指,微側著頭深思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不是沒有害怕的事物。”
“是什麼!”
“我怕道士,尤其是武當山的道士。”
“她怕道士?尤其是武當山的道士??”
練功場上,換上紫色練功服的趙縉,雙手持刀用力地在木架上狠劈,完全沒有章法,隻是在泄憤。他聽到李東麓的話後手頓了一頓,在身邊伺候的小廝連忙送去巾帕,他隨手抹了抹臉又扔了回去。
“怎麼會有人害怕這麼奇怪的東西?”
“也許她惹到過道士……”
“哼,也許她真是妖怪變的,怕被道士收了去。”
“說起來,江寧府最近來了個有名的捉妖道長啊,叫做蟬靈子的。現在正在知府那裏做客兼捉妖呢。”
“請他來鎖瀾府。”趙縉收刀入鞘,微扯嘴角露出惡毒的笑,“妖姬,你便是千年妖女,也躲不過我的算計。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很久沒有開心笑過的趙縉終於狂笑起來,他就不信自己製不了那個妖女。
而終於擺脫了珍寶銀三人,回到金麒園的喬天師不知為何脊背一陣發涼,硬生生地打了個寒戰。
月朗星稀。
外壇案桌上擺老祖天師畫像,一對紅台燭,檀香爐,檀香碟,淨水盅,法簡,令牌,木魚,黃裱紙,香。五升米鬥盛滿,米上插鎮妖劍,令旗,惠光鐵叉法器,法壇上方收“金樓玉室”橫聯一副,下麵懸掛旋璣神圖,法壇兩邊各書“迎真榜”,內壇上方懸吊琉璃仙燈,案桌上擺黃靈始祖等眾多神像,以香燭供奉,四方位各座青靈、白靈、赤靈、黑靈始老神像,以香燭供奉。
風吹黃幡嘩啦作響,身穿絳衣,頭戴九梁巾,腳穿雲鞋的道士在壇前拿起桃木劍,一手搖著銅鈴,極快地念起咒來。
“巽上起風雪,震雷霹靂聲,坤地人長壽,坎水波濤平,南離飛列火,直艮封鬼門,臨兌統天將,望乾謁帝真。”道士念完了八卦罡咒,放下銅鈴。拿筆墨念咒後,在黃裱紙上畫上字符,隨後以桃木劍挑紙引火燒黃紙。“上台虛淨,助我長生,中台六淳,助我通靈,下台曲生,助我飛升,台星到處,變化身形,急急北鬥玄冥真群律令敕。”
站在壇外的兩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齊齊鳴鼓,襯著幽火黃幡暗夜明燈,整個作法的前庭顯得莊重肅穆。
但趙縉的臉色卻極為難看。“這個家夥真的是有名的法師嗎?為什麼這麼年輕?”
九梁巾下的臉平凡之極,和他所想象的仙骨道風截然不同。
“蟬靈子是受了牒的高人,他在幾個月前還受到過新皇的款待呢,和江湖上騙人的道士絕對不同。”李東麓心中暗暗叫苦地解釋道。他當然知道趙縉不是嫌道長年輕,而是因為道長的怠慢。
五天前從知府那裏硬請回來的蟬靈子,這幾天沒少給王爺氣受。對王爺要除妖的要求他置若罔聞,反而先讓所有人沐浴齋戒,言行規整三天,末了他才說鎖瀾府內沒有妖氣,但是可以為王爺起保福醮或太平清醮。王爺惱得非讓他起收妖的壇子,蟬靈子多要了一些香火錢也就聳聳肩照辦了,無所謂的態度令王爺憋心得火大!扭頭看了看身後,趙縉低聲問:“那個妖姬還沒有來嗎?”他已經等不及看喬天師驚怕的神色了。
“麗珍她們已經去請嫂夫人了。”除了他們和伺候客人起居的兩個小丫環,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府裏來了個厲害的道長。當然這完全是為了不要打草驚蛇——在趙縉的眼中喬怎麼可能和他這個龍子相比,頂多是個長蟲類。
不置可否地輕哼了聲,趙縉又回頭看了看,老實說他對喬天師的容貌沒有多大的印象,成婚揭喜帕時,他已經喝得醉醺醺的,把新妻看成三頭怪。
晚上僅有的一次找她,隻依稀記得她臉色蒼白披頭散發無聲無息得像個妖怪。
白天僅有的一次見她,全身又金光閃閃得像個元寶娃娃,而哪一次他都是又驚又氣又受傷。
“喬天師。”薄唇中吐出在憎恨的油鍋裏烹炸出的名字,卻炙熱得仿若愛語。
“趙兄,要是嫂夫人真的……嗯,我說隻是如果,要是嫂夫人真的被妖附身,要怎麼辦呢?”
道場的吟唱聲時斷時續有一種鏗鏘的節奏,心被鼓動起來,李東麓的膽子也大了些,多嘴地問道。
“那就真的收妖啊,還要怎麼辦?”
“其實……嫂夫人這樣不合婦德,趙兄完全可以休,休了她……”
心思完全在喬天師身上轉的趙縉開始並沒有聽清他所說的話。“要修什麼?”
“就是……”
終於明白李東麓吞吞吐吐要說的話,趙縉臉色驟變地拽起他的衣領怒罵道:“媽的,你想讓我出醜嗎!”
“趙、趙兄,我們是為你好啊!”
根本不理李東麓的悲鳴,趙縉把他推倒在路邊的花叢裏,還用力踩了兩腳。“什麼為我好,我成親還未滿月,你們就慫恿我休妻,你們一定以為我收拾不了那個妖姬吧!想我堂堂的王爺有什麼辦不到的,別說她是個人,就算真是個妖,我也要定了她!”說著他又嘿嘿嘿嘿地陰笑起來,“而且隻有把她拴在身邊,我才能打擊她折磨她虐待她,我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放過她呢。”
“趙趙趙趙趙兄,我怎麼覺得都是嫂夫人在打擊你啊……”
“去。”又一腳朝難得說真話的李東麓的胸口踩去,趙縉又想開罵,卻耳尖地聽到錢坤激動地道:“趙兄,嫂夫人來了。”
咻然轉身,隱藏在黑暗中的小路上走來一群人。如思慕著情人卻等待太久的少年,趙縉忙上前幾步,想努力看清其中喬天師的表情。微暗的月光下,被麗珍、寶珠、銀環包圍住,身後又跟著三四個丫環的小個子少女幾乎被眾人淹沒。趙縉皺了下眉,又朝前幾步。
不知道是因為趙縉急切的迫力還是道士作法的熱鬧精彩,眾人的身影慢慢移開,朝法場靠近。再接近幾步,趙縉熱切地注視著喬天師的臉。
小小的身子上略顯大的頭,圓圓的臉盤,大大的眼睛,和任何美麗都絕緣、勉強可以用可愛來形容的猶如娃娃的少女,臉上的表情雖然堆滿驚訝,但還遠遠不到趙縉滿心期望的程度。
“好純熟的天罡踏鬥和手訣,是三法師的高功嗎?不過看著好年輕啊。”喬天師歪側著頭看了趙縉一眼,“說真的,你很見外。”
“見,見外?”不在預期之內的情況打亂了趙縉的反應,害得他隻能重複著聽進耳中的話。
“是啊,要是捉妖的話,和我說一下就好了嘛。雖然不怎麼專業,但我好歹也耳濡目染了十幾年,而且我作法的話就不用給香火錢了。不過,家裏有誰中邪了啊?”
“中,中邪?”趙縉失魂落魄地鸚鵡學舌。沒錯,他是中邪了,竟然相信李東麓那蠢材的話,以為喬真的害怕道士。
絕對,是中邪了!
“飛步先天乾為先,兌二離三震四聯。巽五坎宮居六位,艮七坤八錄用給言,更履訂神置一座,始知妙理玄又玄。”道士步走九宮八卦之圖,左手掐集神訣,右手舉碗喝了口水,噴到筆墨書寫蓋上道印的黃符上,“嘩”的一聲,火勢暴起,外行人看來炫目好看,喬天師卻深知發訣不易地讚歎地說了聲:“好。”
雖然輕微,年輕道士還是耳尖聽到了。他微微抬了抬眼皮朝她看了一眼,而後又垂下眼皮繼續唱詠,但是像想起什麼地又連忙抬眼,眼越瞪越大,吟唱的咒語錯誤百出,最後連身邊敲著鍾缽的清秀小童都無法和歌地焦急地叫著師父。
喬天師首先發現作法道士的異樣,在道士盯著她看時,她的心中驀然升起一道寒氣,肌肉僵直,身子輕顫,臉上忽白忽紅忽青地交織著恐懼的陰影。
一直注意著喬的趙縉吃驚地看了看道長又看了看喬,但見道長放下法器後,喬尖銳地厲叫一聲,轉過身朝來時的路沒命地跑去!
道長大叫道:“你不要逃!”噌地跳過道壇朝喬追去。
趙縉連忙攔住他,興奮莫名地問道:“喂,那個妖姬,不,我說剛才那個看了你就跑的人,真的是妖怪嗎?”
“你才是妖怪!”道長根本不停步地把趙縉一肩撞飛,臨了還鄙夷地斜他一眼,“記清楚,她是我蟬靈子的小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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