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高和人齊的枯柳樹上,搭著一堆舊漁網,屋簷階下,蜷縮著睡了一條狗。它看到人來,抬起頭來,將那靠在地麵的尾巴,掃地似的,懶懶地拂了兩拂。程堅忍在他一路懷念之下,對了這情形,自有點感觸。站定了腳,正在出神,一陣馬蹄聲,嘚嘚響近了麵前。程堅忍在這四麵槍炮聲之下,突然遇到這緊急的馬蹄聲,便向後麵跟著的王彪招了兩招手,很機警地向房子後麵一避。等那馬跑得近了,在牆角裏張望得清楚,是諜報組的王參謀騎在馬背上。便叫了聲老王,自迎出來。王參謀勒住韁繩回頭一看問道:“老程哪裏去?”程堅忍走近了馬邊,手扶著馬鞍子,答道:“我要到酆營指揮所去,你知道指揮所現時在什麼地方沒有?”王參謀跳下馬背來,隔了馬背向他道:“這北郊敵人,來的勢頭相當凶猛,酆營長一營人,由楊家橋拉長一條線,拖到這公路前麵缸市,總有二十裏長,非常的吃力。我知道的,營指揮所,在前麵竹根潭。前麵那個村子,是嚴橋子。”說著,他抬手順著公路向前一指,接著道:“翻過那前麵一道河堤,大概就有敵人。
順了這公路,由石板灘來的敵人,應該是不會少的。可是到現在為止,這裏還不見激烈,我們有一班人在缸市附近警戒著。正北方麵,對著栗木橋,進撲的敵人,是用波狀攻擊,和東北角雙橋來的敵人互相呼應,壓力很大。東北和正北的情形,既是這樣,這公路是西北角的主要路線,敵人不會放鬆,恐怕馬上也會用密集隊作波式進攻的。河洑的情況,現在怎麼樣?”程堅忍道:“敵人現在兩路來犯,照樣用的是波式攻擊,過去幾小時,我們靠著兩門迫擊炮,把他一個一個的波浪擊破。不過這兩門迫擊炮,就是兩門迫擊炮。”說著苦笑一笑。王參謀道:“這邊自然也隻有拿炮來對付他,我想隻要援軍能在三天內趕到,常德一定安穩地度過去。”程堅忍道:“照我的看法,隻要有子彈,還可以多撐些日子。”兩個人正是這樣說著,劈劈啪啪,一陣倒排竹似的槍聲,就在公路北頭發生。轟的幾聲,炮也響了,在長堤外的樹影叢外,冒出一陣陣的白煙。程堅忍道:“好了,這邊也接觸起來了。
”王參謀道:“天不早了,回頭看不到路,你趕快去,找酆營長吧。”說著,他一手按馬鞍,人跳上了馬背。程堅忍道:“見了師長,你就說我們在這裏見著了吧,萬一電話線斷了,我會設法給師長報告的。”王參謀答應一聲,抖動韁繩,馬很快地向常德城區奔去。程堅忍看看天色,頭頂上依然是蓋著那些濃厚的灰色雲層,回頭看西邊天腳,在雲層下腳有幾道橘色的光彩,橫斜地交雜著,可以想到在雲層外麵,太陽已落到離土地相去不遠。而另外在陰雲密布的東北角,天氣是格外的黑暗,槍炮在那裏發出,就陣陣地冒出血色的火光。這樣看來,敵人又在作黃昏攻勢。於是加緊了步子,跨過公路,向延東的矮堤走去。將近竹根潭。在短柳樹下,遇到一個警戒步哨,問明了營指揮所,就在前麵那河堤的工事裏麵。程堅忍很快地跑到營指揮所,天還沒有十分昏黑,營長酆鴻鈞正拿著電話叫道:“不管怎樣,衝上去拿回來。”程堅忍見他麵孔紅紅的,嘴唇都有點焦幹發裂。